他低下头去不作声。
“喂,老实说吧,别再撒谎了,这封信是要给谁的?”
这时候他显出一些痛苦的样子,可是很快就平静下来,用非常恳切的声调回答说:
“我把事实告诉您吧,司令官——全部事实。这封信根本就没有打算写给什么人。我不过写着玩的。现在我知道这事做错了,而且是件傻事——可是我只犯过这一次,司令官,我以人格担保。”
“啊,这倒是叫我很高兴。写这种信是很危险的。我希望你真是只写过这一封吧?”
“是呀,司令官,千真万确。”
他的大胆真是惊人。他说这句诳话的时候,那种诚恳的神气谁也赛不过。我停了一会儿,把我的怒气平息下去,然后说:
“威克鲁,你仔细想一想吧,我想调查两三件小事情,你看是不是可以帮个忙?”
“我一定尽力帮忙,司令官。”
“那么我先问你——‘大老板’是谁呢?”
这一下使他很惊慌地向我们脸上望了一眼,可是也不过如此而已。他马上又安静下来,沉着地回答说:
“我不知道,司令官。”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
“你当真不知道吗?”
他极力想把他的眼睛望着我的,可是那实在太紧张了;他的下巴慢慢地向着胸部低下去,他哑口无言了;他站在那儿神经紧张地摸弄着一只纽扣,他的卑鄙行为虽然可恶,那样子可也叫人怜悯。随后我又提出一个问题,打破了沉默:
“‘神圣同盟’是些什么人呢?”
他浑身显然发抖,他把双手慌张地微微动了一下,这在我看来,好像是一个绝望的小家伙求人怜悯的表示。可是他没有作声,他继续把头向地下垂着,站在那儿。我们瞪着眼睛望着他,等着他说话的时候,看见大颗的眼泪顺着他的脸蛋儿滚下来。可是他始终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我说:
“你非回答我不行,小孩儿,你一定要说老实话。‘神圣同盟’是哪些人?”
他仍旧只是一声不响地哭。我随即就说;
“回答我这个问题!”我的语气有些严厉。
他极力要控制自己的声音,然后求饶地抬头望着,掺杂着哭声勉强说道:
“啊,请您可怜我吧,司令官!我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我不知道。”
“什么!”
“真的,司令官,我是说的实话,我直到现在,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神圣同盟’。我以人格担保,司令官,这是实话。”
“真是怪事!你看你这第二封信,喏,你看见这几个字吗?‘神圣同盟’。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他抬起头来瞪着眼睛望着我的脸,显出一副受了委屈的神气,好像他遭了很大的冤枉似的,然后激动地说:
“这是有人狠心地跟我开玩笑,司令官。我老是极力要好好做人,从来没有伤害过谁,他们怎么能这样陷害我呢?有人假造了我的笔迹,这都不是我写的,我从来没见过这封信!”
“啊,你这个可恶透了的小骗子!你看,这又是怎么回事呢?”——我把那封暗墨水写的信从口袋里掏出来,伸到他眼前。
他的脸发白了!——简直像个死人的脸那么白。他站也站不稳,微微摇晃起来,伸手扶着墙才把身子撑住。过了一会儿,他低声问道:
“您已经……看过这封信了吗?”他的声音简直低得听不见。
一定是还没有等我嘴里来得及说出“看过了”这么个回答,我的脸上就把真情流露出来了,因为我清清楚楚地看见那孩子的眼睛里又恢复了勇气。我等着他说话,可是他一声不响。所以后来我就说:
“喂,你对这封信里泄露的秘密又怎么解释呢?”
他非常镇定地回答说:
“没什么解释,我只想说明一声,那是完全没害处的,对谁也没什么妨碍。”
这下子我可有点窘住了,因为我无法反驳他的话,我不知究竟怎么办才好。可是我忽然有了一个主意,这才给我解了围,我说:
“你对‘大老板’和‘神圣同盟’当真是什么也不知道吗?你说是人家假造的这封信,当真不是你写的吗?”
“是的,司令官——是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