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区区县丞,未必能收买滋阳城外驻扎的地方卫军。
她如果始终潜行匿迹,那就永远处于对方的威胁之下。在地方政权和军备的联合绞杀下,死亡如草不闻声。
只有将真相亮明于大众之前,才有机会辨清敌我。
她回头,对刚抢了一个出城富户裤子正忙着穿的丹野摆摆手,示意大道两边,各走一边。
她大步走向城门口,丹霜赤雪落后两步跟着。分开围观告示的人群,一伸手,撕下了告示。
众人呆住,正在张贴告示的士兵怔怔地上下看了她一遍,铁慈十分贴心地将告示贴着自己的脸,帮他比对。
那士兵猛然将手中浆糊桶一扔就要大叫,铁慈已经笑道:“打扰了,在下前来自首。”
又是片刻寂静,随即轰然一声,人群如退潮瞬间退去几丈远。
丹野刚刚抢了一家富户,也不嫌弃,现场脱了他裤子靴子便穿,此刻听见那边动静,抬头一看,不禁一怔,随即眼眸弯起,一笑似野似甜。
这女人吧,又讨厌又可恶,但是行事总是很出人意料,跟着她,不寂寞。
身后嘤咛哭泣声起,那个惊吓得跌下马车的富家小姐,以为自己遇上了强盗,抖抖索索递上了自己的首饰盒,丹野一低头,嗅见那首饰盒上浓郁的香气,忍不住“呕”了一声,忽觉以前很喜欢的南人女子的精致香美,忽然便没了意思。
他忍不住抬头紧紧盯着前方。
铁慈自投罗网,城上城下的守城兵惊讶之后终于反应过来,城门郎急忙下令上前捉拿,铁慈却忽然一伸手,将丹霜捉在了怀中,道:“都别靠近,不许上枷锁镣铐。谁靠近我就杀了这个女人。”
丹霜在她怀中配合地发出一声声调平直表情空白的尖叫。
铁慈心中叹气,这演技实在是太拙劣了,足可以得金扫帚奖那种,换成赤雪来想必会生动许多,可惜她需要武功更好的丹霜。
人群中有人远远地大叫:“你杀了三个人还不够吗!还要当众残害无辜女子吗!”
“我说声自首,你们还当真了?”铁慈笑一声,“我挟持人质,可不是为了杀害谁。只是我不想现在就落入奸人之手,被人私下处置罢了。各位,让路。”
围成一圈的士兵没有让路,反而执着武器上前一步。
“看,你们的父母官,口口声声说要捉拿凶手,为无辜受害女子申冤。可如今有女子被挟持,却也没见他们有所顾忌。”铁慈笑着对百姓摇摇头,“可以想见,有朝一日,你们的女儿被挟持被残害,这些人也不过喊喊口号而已。”
百姓听着,难免将心比心,便也不满起来,都纷纷道:“人命要紧,且看着他要做什么便是,反正这许多兵丁围着,他也翻不出浪去,千万莫伤着了无辜女子。”
士兵们犹疑着,面面相觑。
丹野远远看着,和海东青咕哝道:“这女人想干什么?我很好奇啊,你是不是也很想知道?”
海东青忙不迭摇头。
“哦,你也想知道。那成。”丹野抬腿一踢被抢了裤子还瘫在地上的富户,“来,喊冤,塞钱,说那是你的姑娘,求官爷一定不要伤着她,不然你倾家荡产都和他们没完。”
一边说一边顺手从那扔在地上的首饰盒里掏出几个沉甸甸的项圈给老财戴上了,又往那家伙手里塞了一把珍珠金玉。
老财浑身一激灵,这种商户哪里愿意得罪官府,但被丹野那双眼角微弯的眸子一瞪,又是一抖,急忙小跑步绕到士兵那边,一边喊着莫伤我儿,一边揪住城门郎,哭哭啼啼把银子往他袖子里塞。
那城门郎原本接到命令,只要看见这位茅十八,就以捉拿凶手为名,格杀勿论。此刻正犹豫着,见那老财穿金戴银,明显财力充足,商户虽然地位低,但多半交游广阔,得罪了也怕有麻烦,此刻又塞了一手的金银珠玉,便就势退后几步,一挥手。
士兵让开道路,铁慈从容而入,一只手举起来,对背后挥了挥。
丹野远远瞧见,嗤笑一声。
铁慈在城门口闹的这一出,经过这一段时间僵持,早已发酵,一进城,四面八方赶来看热闹的人便无数。也有人早早飞马将消息报知县衙,县令自然还是不在,李尧刚刚带人搜查回来,精疲力尽坐在正堂,正愁哪里找人,听见回报意出望外。
听说铁慈挟持人质,步行入城,要击鼓鸣冤,他冷笑一声,原本立即站起来要去抓人,此刻倒慢慢坐了下来,道:“那便来吧!”
说着侧头对身边人笑道:“谢千户,这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那个谢千户,是个长脸汉子,皮肤微青,一双细长眼睛像最薄的刀在脸上随便划两条缝,不过这缝虽窄,却聚光,他微低了头,道:“案犯何以忽然会自投罗网?”
“自然是幡然悔悟,希望能痛改前非。并妄想以此自承之情节,博取法外宽仁。”李尧淡淡一摇头,“可惜罪孽深重,杀性难改,到如今还要劫持无辜,自然容他不得。”
谢千户道:“按说大人这里的案件,还不足以动用千户所兵力,上头要是问起……”
“千户放心,下官一定代千户向来州府说明。来州府周大人素来嫉恶如仇,他知道此事,便是布政使问起,也是一定会说清楚的。”
“听说案犯武功极高。任他这样通行至县衙,怕是会有变数,不如早些将他拿下。”
“千户怕什么变数?击鼓鸣冤吗?哈哈哈人证物证俱在,他又能翻出什么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