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这人必定要反唇相讥,不想容溥却沉默了,丹野有点诧异地看他,半晌才听他道:“皇城的人原本为名利得失遮眼,不见真人……我也是那样的。”
“现在呢?”
容溥欲言又止,一瞬间他的神情很是复杂,有些黯然,有些犹豫,有些怜惜,有些无奈,最终却化为一声叹息,道:“你说的对。有人想她太简单,有人却又想她太复杂。而其实她和谁都不同。权欲或者情爱,谁也不能强加于她……或许我不该太过自以为是……”
他说着,遮不住微微倦色,忽然将手中药包一推,道:“拿去煎了。”转身就出了院门。
丹野:“……”
这人之前一直守着,怎么说走就走了。
“喂,你别走啊!什么叫我说得对?我说什么了?!”
容溥早已转过院门,飘飘远去了。萧雪崖却从院后走了过来,面无表情地道:“和你说什么无关,不过是觉得自己无稽罢了。”
丹野转头看他,上下打量一番,也嗤地一笑,道:“大元帅,也没见你对谁这么殷勤过,怎么,你这也是忽然醒悟了?”
萧雪崖理也不理他便走,行到院门前忽然停住,道:“她确实和我之前想象得不同,但依旧不足以抗拒现有和承担大乾的未来。她依旧会是个失败者,而且会失败得更惨。”
说完他便继续向前走,忽然又倒退回来,丹野险些以为他也遇上了海东青,随即发现海东青在他身边,而且萧雪崖如果遇上海东青,那绝不会后退,八成会把鸟抓了拔毛烤了。
什么人可以令萧雪崖一步步后退?
淡淡香风袭来,随着萧雪崖后退的脚步,门槛前迈过一只绣鞋,鞋上紫色珍珠熠熠生辉,宽大的裙裾拂过高槛,裙摆上暗绣的芍药花鼓荡如盛开。
随即便见一点玉柱般的鼻尖,线条丰润优美的唇,半张玉雕也似的面颊,赫然进来的是个美人。
美人挎着篮子,立在月洞门里,衣带当风,宛如月中嫦娥,遥看人间。
萧雪崖垂下眼不看她,冷冷道:“你是何人?如何能进这院中?”
他话说得平淡,四周却平生寒意,树间墙上,簌簌响动,不知多少人的箭尖对准了美人。
美人却仿佛毫无所觉,笑吟吟道:“我是茅公子朋友,听说了他破了大案,特地前来探望。”
“你怎么进来的?”
“钻洞啊。”美人毫不脸红地道,“出了大案,戒备森严,可是你们连洞都不知道塞!”
萧雪崖的目光掠向下属,墙头上下的士兵们脸都白了。
飞羽笑吟吟看着,她不认识萧雪崖,但大概也能猜得出身份,渊铁武器背后涉及萧家,难怪这萧家将军要亲自在这里守着。
她举了举手中篮子,探头对着院子里喊道:“赤雪姑娘!丹霜姑娘!我是飞羽啊,我来探望茅公子啦!”
窗扇拉开,丹霜神情惊愕地探出头来,有点犹豫地看了看后头,随即道:“多谢姑娘,公子现下微恙,不便接待,姑娘还是请回吧。”
她一开口,萧雪崖确认果然是认识的,微一摆手,树上墙头的簌簌声响微收。
飞羽却不放弃,又笑道:“哎,别这么绝情嘛。你家公子生病了是不是?我方才在街上遇见一个大夫听他说了,我这里有祖传的灵药,你们要不要试试?”
这回是赤雪推开窗婉拒。铁慈的身份,是绝不可能随便用外人送来的药的。
萧雪崖用眼神示意飞羽滚,飞羽却当没看见,靠着月洞门,也不上前,也不退下,悠悠道:“既然不需要药。妾身忽然想起,妾身的歌喉,也曾被那些文人们称作天籁之音,疗愈良药呢,那妾身就在这里唱一首给公子听,说不定听了就好了呢。”
萧雪崖忍无可忍,看向墙头,示意人下来把这厚脸皮的女人拎走。
飞羽手指一竖,笑着摇头,“别,将军。我一没擅自进入,二无不端行为。将军看起来就是一个军纪严明的人,应当不会擅自作威作福,驱逐我这纤纤弱女吧?”眼波流转,她又道,“将军若真要仗势欺人,那我就……我就……”她袖子一抛,抛至萧雪崖脸上,萧雪崖退后一步,飞羽伸手去解扣子,“……我就说你狼性大发,强逼不成,恼羞成怒,公报私仇……”
她话还没说完,萧雪崖快步走了出去。
丹野爆发出一阵大笑,眼尾弯弯地道:“唱,快唱,你说话真好听!”
飞羽笑着谢了,开口便唱,“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
丹野:“……???”
这什么振聋发聩的歌。
明明旋律优美,偏生一个字都听不懂。
铁慈便是在这样振聋发聩的歌声中醒来的。
明明热海浮沉,却总听见一线细细声音,不屈不挠地钻入耳膜,且音调既熟悉又意外,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迎面便是赤雪丹霜惊喜的脸,“主子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