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睁眼,就连她的身影也好像打在白色天花板上。
她那双宝光流露的眼睛,就在他的上方跟他对视。
他索性张开两臂平躺在床上,眼睛牢牢看着天花板,他很少如此不理性,但现在,他只是放纵自己沉浸在这一心境里,就听见许管事在外面说:“澄少爷,客人们都来了。”
陆世澄眉头微皱,过了好一会,才不情不愿起身换上衣服,下楼一进书房,就看见邝志林在跟客人们闲聊。
路易斯跟陆世澄最熟,忙起身为双方做介绍。“这位就是陆世澄先生。这是喉科专家谢主任,这是凯琳博士,她是专门研究心理学的专家,刚从香港回来。”
陆世澄上前跟几人一一握手。
凯琳博士和谢主任都是很有个性的学者,平日从不肯上门为达官贵人看病,这回是看在陆家长期资助医疗和慈善事业的份上,才破例答应上门做这次私人化会诊。
这次深夜被邀请到陆家,凯琳博士心里本是不以为然的,尽管陆世澄只有一个要求。
【我想开口说话。】
然而,只这一个照面,凯琳博士便放下了自己的偏见,这位陆家小公子异乎寻常的斯文稳重,使她一见便生好感。
坐下后,凯琳博士正色说:“这两天我们一直在讨论先生的病情,据路易斯大夫说,上次您是在昏迷状态下发声的,发音很清晰,而谢主任和路易斯大夫的检查结果也可证明,您的发声器官并无器质性病变,所以我们还是倾向于您的失声是心因性的,治疗可能还得从心理因素方面入手。”
路易斯大夫在旁问陆世澄:“上回病愈后,您一直没能再开口说话吗,哪怕是在极度开心、愤怒、难过的时候?”
陆世澄垂眸看看袖口,这几种情绪他今晚全都体验过,手腕的皮肤上至今还残留着闻亭丽泪水的触感,但——再深的情感牵绊,都没能让他成功说出一句话。
他承认自己很失落,自嘲般摇了摇头。
“也许是刺激还不够大。”
凯琳博士道,“或者说危机感还不够强烈。”
【危机?】陆世澄有点好奇。
“您的骤然失声恰巧发生在您双亲出事那一次,上回又是在一种昏迷的状态下突然说梦话,从这两次经历中,我看到一个相同的因素:危机。或许只有在非常紧急的关头才能激发您的本能。要知道您从来都是会说话的,只不过这项本领现在被‘锁’住了而已。”
停了一停,她补充道:“上次开‘锁’在是一种凑巧的境况下,假如这次能够有目的地诱导您再‘解锁’一次,没准可以帮您彻底克服心理上的障碍。”
邝志林担忧地说:“可总不能为了治病,让陆先生再经历一次危险。”
谢主任摇摇手笑道:“倒也不一定是相同的经历,危机的含义相当广泛,不限于□□上的危险,也泛指精神上遇到的一些重大变故或挑战。再往宽泛里说,甚至不局限于陆先生自身,也可以指陆先生在乎的人,我们中国人有句话叫做‘关心则乱’,对于重情重义的人来说,身边的人遇到危险也会对他造成极大的刺激。”
邝志林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陆世澄睨他一眼,在本子上写了行字推给凯琳博士。
【我不怕危险,更不怕疼,只要能让我开口说话,不论什么奇怪的法子我都可以试一试,但我有一个要求:一切治疗措施都只能用在我一个人身上,我不希望我身边的任何一个人牵扯到我的治疗上来。】
邝志林眼底闪过一抹愧色,忙遮掩性地喝了口茶。
凯琳博士跟谢主任对视一眼,振奋地说:“陆先生这样配合,是再好没有的了,但这种病例毕竟相当罕见,治疗上有很大的难度,我们先联合几个学科好好商议,再来为您制定具体的诊疗计划。”
闻亭丽睡到八点多才醒转。
昨晚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起床照照镜子,果然唇红齿白。
洗漱完毕,也顾不上吃早饭,兴致勃勃打开衣柜挑衣裳,左挑右挑,挑中了一件芽黄色的长袖旗袍,这衣服是去年父亲用店里唯一一块法国尚蒂伊蕾丝的布料搭配真丝做的,算是她最昂贵的一件衣服。
看看外头天气有点凉,又找一件珍珠白的毛线衫配上,底下准备配珍珠白的皮鞋。
接着,便坐到书桌前打开她那个宝贝粉色珐琅盒,把那条项链戴上。
正对着镜子美滋滋地左照右照,小桃子背着一个小小的斜挎包,胖青蛙似的蹦进来了。
“周嫂呢?”
闻亭丽随口问。
“买菜菜。喔喔,姐姐要带小桃子出去玩!”
小桃子一边拍手,一边兴奋地在屋子里绕圈圈。
闻亭丽脸一红,把小桃子拉到自己膝盖边同她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