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志林却用激动的腔调说:“闻小姐,你知不知道澄少爷能说话了,邝某想问你一些事情。”
那位女大夫忍不住在旁插话:“这位是?”
“瞧我,一高兴就忘了做介绍。”
邝志林对闻亭丽说,“这位是凯琳博士,她是心理学专家,专门负责治疗澄少爷的哑病。”
“您好。“闻亭丽俯身向凯琳博士行礼,凯琳博士扶住闻亭丽的胳膊,“不必客气,我听邝先生说,失火的时候陆小先生同您在一起,能否请闻小姐同我们详细说说当时的情形?”
“我困在火场里出不来,我听见他来找我,他、他很清楚地叫我的名字。”
凯琳博士表情有点困惑:“在当时那种情形下,您能准确分辨出那是陆小先生的声音?”
闻亭丽刚要答,路易斯大夫在旁笑着解释说:“忘记同凯琳博士说了,陆小先生第一次在病中开口说话,也是这位闻小姐在边上听见的,所以我想她不论听错谁的声音,也不会听错陆小先生的声音的。”
凯琳博士顿有所悟,含笑注视着闻亭丽说:“那我明白了。”
邝志林送她下楼时,凯琳博士低声同他说了几句话,闻亭丽趁这工夫便要入内去探望陆世澄,却被几个随从拦在门口。
邝志林赶忙返回来:“请让闻小姐进去。”
又悄悄把她拉到一边:“进去之前,请允许我再问你一点事。”
他将闻亭丽领到对面的房间,里面有沙发,他示意梅丽莎扶闻亭丽在沙发上坐下,然后,他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了路易斯大夫和梅丽莎护士在门外等候。
坐定后,邝志林谨慎发问:“今晚这场失火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闻小姐心里可有数?”
闻亭丽想起杂物间那扇突然推不开的门,恨声说:“有人蓄意纵火!失火之前,我被人锁在化妆间里,而且现场被人提前洒了汽油,不然火势不会蔓延得那样快。”
“所以这场火会不会就是冲着闻小姐来的?”
闻亭丽沉着脸说:“极有这个可能,前段时日就有人跟踪过我,只不过当时没出什么事,我猜那人早就想动手害我了。”
邝志林表情益发严肃:“冒昧问一句,闻小姐这半年可曾得罪过什么人?”
“要说老仇人,只有一个邱大鹏,还有一个邓天星不知道算不算,此二人已经许久没露面,但暗地里究竟做了什么勾当暂未可知,但——并不能就此断定没有别的嫌凶。至于别人,我成天不是在学校念书,就是在剧组拍戏,结交新朋友还来不及,哪有机会得罪什么人呢——”
她脑中闪过一个人影,急声发问:“我们片场的老卢可逃出来了?当时他跟我一样被堵在片场了。”
“放心,都出来了,当时还是这位卢先生去找的澄少爷,澄少爷虽在附近的马路上,却不确定你是不是还滞留在棚里,所以并未第一时间冲进火场……这些都不说了,澄少爷将闻小姐救出来之后,因为担心片场里还有人,马上通知了贵公司和法租界消防署,不久就将火扑灭了。过后经黄导演现场清点人数,证实她们公司的人都在外头,假如今晚这场火真是有人蓄意放的,目标多半正是闻小姐,那位老卢只是受了池鱼之殃。”
又正色说:“这件事不会就这样稀里糊涂过去的,巡捕房已经开始着手调查了,陆家和黄金影业也会全力配合警方,相信真相很快会水落石出,闻小姐自己若是想起什么线索,记得第一时间告诉邝某。对了,澄少爷救出闻小姐后一直咳嗽不止——”
闻亭丽神色一紧。
邝志林安抚性地抬手往下摁了摁:“大夫说,可能是吸入性肺炎,需要静养几日,用过药后澄少爷就睡下了,我猜这会儿也快醒了,闻小姐最好进去看一眼就出来,你们是病人,眼下都需要休息。”
他把闻亭丽送到陆世澄的卧房门口,自己带着梅丽莎退到了一边。
闻亭丽轻轻拧开门把手。
来过陆公馆好几次了,但还是第一次进到陆世澄的卧室里面,一进去,先看见了一间起居室,原本她没有心思打量房内的陈设,然而一想到这是陆世澄的卧房,于好奇之外,还有一种浓浓的亲切感,浅灰色墙壁,镀金椴木家具,两排白色玻璃窗比寻常人家的天花板都要高。
这会儿天色已经见亮了,淡蓝色的天光从窗外照进来,柚木地板因历年来吸饱了蜡,在晨曦的照射下反射出一种柔亮的光泽,墙上挂了着一副中国名家水墨画,一切都笼罩在一种典雅安静的氛围里。
径自从右边那扇门走进去,原来里面那间才是睡房。
进去,就见陆世澄睡在床上,闻亭丽下意识收住脚步。
陆世澄睡得正沉,床边摆着好些药瓶,在门口屏住呼吸等待几秒,确定自己的到来没有吵到陆世澄,这才继续迈着极轻的步伐走到床边。
陆世澄睡觉时历来安静,可她一到床边就注意到他的呼吸比上次养伤时粗重几分,这大概就是肺炎的缘故,她轻手轻脚坐到床边的沙发上,端视着陆世澄的睡脸。
又瞧见他露在被子外头的胳膊上敷着一层亮晶晶的药膏,凑近看,那竟是一处烧伤。
闻亭丽呼吸一滞,连忙小心翼翼端起他的胳膊细看,谁知这一碰,陆世澄闭眼皱眉在枕上转动了一下脑袋,忽然像是惊醒了,竟以迅疾的速度从枕头下面摸出一把枪对准她。
两人的视线就这样在半空中相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