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傅母满面皱纹,衰老的近乎不正常,仿佛短时间内被抽干了生命力。
裴恕之双手负背站在门边,冷冷看着。
这中年男子名叫毛甫慈,是于傅母的独生子,也是当年泄露裴映机密之人。
事情说穿了毫不稀奇——当年裴映出嫁时十里红妆,偌大嫁妆自要人打理。毛甫慈才干品性皆寻常,但作为于傅母的独生子,还是分管了一小份产业。
裴映暗中资助曹王,数年内几度联络西南粮商,内部银钱调动,这等漫长而细微的动静外头人是察觉不出的。魏国夫人再能耐也不能冲进每家清点成箱成箱的账本,但留了个心眼的毛甫慈却逐渐咂摸出了异样。
于傅母立身甚正,手握裴王妃庞大私产,却不曾给独子徇私。而魏国夫人收买暗线从不手软,只要消息管用,一掷千金是常有的事。毛甫慈虽已小有家财,但是谁会嫌钱多呢。
财帛动人心。
正是他暗中密报了银钱流动的异样,才让魏国夫人撬开了裴映巨大秘密的一角。
于傅母微颤颤的捧起儿子的脸细看,看的时间越长,中年男子心中希冀就越盛。
谁知于傅母却道:“……仔细看来,你真是越来越像你老子了,我早该对你死心的。”
这话一出毛甫慈呆了,下一刻哭喊的愈
发尖利凄惨,“阿娘,王妃是你一手养大,难道儿子就不是您的骨肉了吗?儿子自幼无母照料,这才养歪了性情,这难道不是阿娘之过,您不能撇下儿子不管啊啊啊……”
于傅母没理他,对裴恕之道:“我已见过他最后一面,够了。”
裴恕之抬手,适才那两名身材魁梧的侍卫一左一右将毛甫慈挟了出去,覃子烈迅速将适才从李阿保嘴里掏出来的污糟布团塞进他嘴里,铁勒横了他一眼。
众人退出屋去。
于傅母极力望向裴恕之,视线留恋——熟悉的凤目长眉,高挺的鼻梁,轮廓清晰的下颌,透过这张丰神俊雅的面孔,她仿佛看见了另一个人。
世族中有那么多漂亮才高的小娘子,可她觉得只有映娘最好,谁也比不过。
于傅母神情欣慰:“世子大了,能独当一面了,映娘知道了该有多欢喜啊。”
裴恕之没出声。
于傅母:“裴家老夫人仁慈,选我为傅母时,允我将慈儿带在身边。仁义礼智信,该教的我都教了。但凡他有点出息,有桓公子与映娘照拂,他早就家大业大了。”
裴恕之依旧没言语。
于傅母:“我知他没有才干,却贪心不足。我将他带在自己身边,想着时时督促看管,总不至出大错,谁知反而害了映娘。”
裴恕之长出一口气,“……不是傅母的错。以后的事,看阿耶意思吧。”
于傅母摇头:“王爷半生伤痛,皆因映娘早逝,如今我何来颜面再见殿下。那畜生害了王妃还不够,如今又想来害王爷,千刀万剐都不足惜。”
自打半月前得知了当年真相,她就缠绵病榻至今,打击犹如天塌地陷般袭来,痛苦,自责,懊悔,愤慨,各种激烈的情绪将这位原本康健的老妇折磨的奄奄一息。
裴恕之:“阿婆有何打算。”
于傅母微笑:“我在王府服侍多年,骤然暴毙不妥。叫我再病十天半个月,我自会追随映娘而去。”
裴恕之动容,“我与阿耶并无要阿婆偿命之意。”
于傅母神色恍惚,满脸怀恋:“当年见到映娘的尸首从宫里送回时,老身已死去一半了;如今得知映娘之死实为我之过,我,我着实撑不下去了……”
老妇人哽咽,“世子,其实你和王爷很像,心肠很软。你将来要做大事,切记,越是身边亲近之人,越要提防!”
她跪在榻上伏拜,“老奴谨祝世子此后否极泰来,逢凶化吉,万事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