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宁以沫的气才渐渐顺了些,她木木地坐在原地,不再说话。
辜振捷见她情绪稳定了些,牵着她起身往外走去,一一给她介绍:“这是洗澡间,这是卫生间。”
及至上了楼,他将她带到最里头的一间屋里,屋子被装修得焕然一新,堆满了各种女孩子想要的公仔、玩偶、装饰品,宁以沫盯着这间屋子轻轻拂动的白纱蕾丝窗帘发呆,这是她梦寐以求的卧室吧,可是这一刻,她非常怀念自己那个阴潮的小窝。
“这以后就是你的房间了,我让家里的王嫂给你买了一些新的衣裤鞋袜,生活用品,都在柜子里放好了,你先用着,有什么需要,只管跟王嫂说。你安心住着,不要和你徐阿姨见外。”
末了,辜振捷又做了一番别的交代,才略微放心地离开。
那以后,以沫正式成了辜家的一员。
住进辜家后,宁以沫变得谨言慎行起来,虽然辜伯伯和王嫂都对她很好,但她就是无法身心舒展地面对他们,尤其是有徐曼在场的时候。
经历了丧子之痛的徐曼,脾气比几年前好了很多,在宁以沫搬进去之后,她从未给宁以沫脸色看过,但也不热络,眼睛从来不往她身上看,仿佛坐在桌边吃饭的,只是家里豢养的一只新宠物。
因此,每当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时,宁以沫总觉得芒刺在背,不但不敢抬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每每吃完饭,她都会主动帮王嫂收拾下家务,然后悄无声息地回到自己房间里写作业、学习,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那段日子里,宁以沫整晚失眠。在外人眼里,她虽还处在悲伤里,但情绪已经日臻稳定,除了不爱说话以外,该做的事情,她都有条不紊地在做。但是真实的她是什么样的,只有她自己清楚。
她每天都会从浅睡中惊醒,然后莫名其妙地感动害怕,无法入睡。黑暗中的她是如此脆弱,以至于很细微的事情,都可以让她泪流不止。她想开灯,可是又怕被别人发现,说她浪费电,只好眼睁睁等着凌晨四点的到来。
因为凌晨四点的时候,大院的清洁工就会准时出现在她窗下洒扫,清洁工扫得很慢,不断有轻微的“沙沙”声传入她耳朵里,这时,她焦躁的心就会渐渐被安抚,才能勉强睡上几个小时。
这天夜里,她正盯着天花板发呆,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她悚然从床上坐起来,开灯下床,警惕地站在门边。
接着,门外传来一系列响动,只听徐曼哭叫着从她的卧室里冲出来喊:“阿迟,你不能死,你不要也丢下妈妈!”
宁以沫如遭雷击,涔涔的冷汗从额上冒出,她只当自己听错了,只当徐曼喊的不是“阿迟”而是“靖勋”。
就在她的心跳几乎窒住的时候,外头传来辜振捷的声音:“曼,别怕,你是做噩梦了!阿迟好好的,一点事都没有。”
“我不信!”徐曼歇斯底里的声音传来,“我要你现在就打电话给他,马上!”
“好好好,我这就打,不要怕!”
外头又传来一些纷乱的人声、脚步声,以及辜振捷打电话的声音,良久才归于平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宁以沫才蹑手蹑脚地爬回床上,瞪着眼睛直到天亮。
因为那个噩梦,徐曼最终决定将辜徐行接回国。
她固然知道自己的反复无常很愚蠢,可是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无法容忍另一个儿子也不在身边,她必须妥妥地看着他在自己眼皮子下,安然无恙地活着,这比什么都重要。
她的决定一旦做出,施行起来自是雷厉风行。
很快,正在美国准备哈佛商学院面试的辜徐行就踏上了回程。
在徐曼的安排下,他回国后,会在聿城一中就读高二上学期,适应一年后,参加来年中国的高考。
冬至那天,漫天飘着雪花。
宁以沫放学回来的时候,王嫂正端着盘饺子往饭厅走,见到她被头上肩上都是雪花,一边帮她拍打一边说:“赶快进屋啊,别着凉了。”
宁以沫犹疑着往热闹喧嚣的饭厅走,饭厅里坐了很多人,连辜江宁他们一家人都来了。
饭桌中心煮着一大锅羊肉火锅,腾腾地冒着热气,以至于宁以沫有点恍惚。
辜振捷起身招呼她:“赶紧坐下吃饭,就等你了。你看看,谁回来了。”
宁以沫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数月未见的辜徐行坐在桌子的正对面,隔着雾气看她。
他背后的玻璃窗外,雪花洋洋洒洒地筛着。
宁以沫恍然想,他们的分分合合,好像总是和雪有关。
她很快收回眼神,默默地在椅子上坐下。愣了一下,似觉不妥,遂又抬头朝他看去,低低地叫了一声:“哥哥。”
辜振捷颇有些开心地笑了:“好,好。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跟着你哥哥玩了,以后你们两兄妹就又有伴了。”
宁以沫怯怯地看了眼徐曼,她没有什么表情,自顾自地给辜徐行拌着火锅作料。
辜振捷舀了碗羊肉汤放在宁以沫面前,朝那边说:“阿迟啊,以后要多照顾妹妹,知道吗?”
徐曼抬头瞟了眼辜徐行,他表情淡漠地“嗯”了一声,连看都没看宁以沫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