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人何不直截了当。”乔安亭执起马车里案上放置的茶壶,给沈毅倒了杯茶,缓缓一笑,道,“毕竟,你我还是有自幼一起玩大的情分。你若是和我玩这一套官场上的东西,倒是伤感情。”
“安亭你既然不耐烦官场这一套,奈何要自己往上凑?”沈毅也不接他手中茶杯,只是眉头紧皱,一张清隽脸孔,此时倒显得阴鸷。
“便就只许你在上头争权夺利,却不许我分一杯羹。”乔安亭却仍是那副气定神闲模样,也不理他,便自己收回茶盏,喝了一口,放回桌案上。“乔家再退,清原还能有我的一席之地。只怕到时候,我就真的只是,这京国里头一个书院山长了。”
“说到白鹿书院。”沈毅拿起桌上另一只空茶盏,并不倒水,只放在手中把玩,“倒都是些寒门子弟,议论起世家来,却还这般理直气壮。”
“括隐势在必行,连你爹都屈服了,你何必置这口气。”乔安亭手执着茶盏,瞧着他,“不单是白鹿书院议论,只怕楚国之外也都在瞧着这件事呢。”
“陛下初登大位,就想着从世家手里夺权。若等他站稳,只怕那时,才是再无清原。”沈毅叹了口气,“世家的根本,就在于土地啊。”
“你若是真如此觉着,当初为何要选择今上!”
“况且,世家的根本,从来都不是土地,今上也没有想过,起码这十五年,绝不会,对世家在明面上动手。”乔安亭冷冷打断他。
“陛下,想从我们手里拿钱。”沈毅微微一笑,“我只要看的清这点就行了。只是,他要钱的方式,我实在不屑。待我之后见到苏岚,倒也想问问她。”
“苏岚为何力主括隐,因为她要打仗。你户部拿得出钱?”乔安亭冷冷一哼,“陛下要开拓四海,他们俩自然君臣相宜。况且,何人屯田最多,不是你沈家。”
“是陇西。”
“陇西势力盘根错节,隐隐与清原有对峙之势。清原根本不在土地,而陇西的根本,确实是土地。清原人即便是家族为重,可到底为国二百余年,并无多少私心。可陇西则不一样,可为家损国,若一朝真任他们起来,楚国别说更进一步,只怕是后患无穷。”
“你说,苏岚此举是为了击垮陇西?”沈毅放下手中茶盏,此时倒是有几分明白过来,“可是,陇西以州县为家堡,蓄私兵,州县官吏形如摆设一般。仅凭一纸诏书,焉能动得了?而且,陛下选择雍州,就是先以清原开刀啊。”
“陇西已然成形,是击不垮的,而且若真到了那时候,陛下的态度,大概也会有所转变。只是,此时,若我清原不先有所牺牲,安能反制陇西。”乔安亭叹了口气,“再者,你以为你此行只是为了视察榷场?不,陛下是派你来,和苏岚、玄汐二人通气啊。”
“陇西括隐,非世家子弟不得主持。”乔安亭望向沈毅的目光真挚,倒真像是交心一般,“世家子弟之中,非脊背坚硬者,不得成啊。”
“那我想,不是玄汐便是郑彧。”沈毅缓缓低头,道,“苏岚的羽翼太珍贵,我猜陛下和清原人都舍不得。她首提括隐,已经够了。至于后头的,大概轮不上她了。”
“正是。”乔安亭叹了口气,“世家从不是我们该防范,或是首先防范的。我们的敌人,都在虎视眈眈的瞧着我们,而我们自己,就是太喜欢把彼此当敌人了。”
“张家和李家便是前车之鉴。”沈毅苦涩一笑,“谁和苏家的选择相悖,谁就得死。”
“不,是谁和权力的选择相悖,谁就得死。”
“那寒门呢?你白鹿书院里那些野心勃勃的寒门子弟呢?”
“他们啊,早晚会成为陛下手里的一把刀。”
“只是,砍向谁,可未必。”
“是我糊涂了。”沈毅缓缓低头,给乔安亭和自己的杯里都添了水,“难为你,还肯和我说些真话。”
“我也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哦?”
乔安亭却是端起茶盏,微微一笑,道:“那就,以茶代酒,喝一杯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