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炎凉转身走到大殿外,招呼一个办事伶俐的中年太监过来,“你去把陈右丞大人请进宫来,便说我有话要跟他说。”
此时的陈府也是上下一片哀嚎,陈颢昇与阮氏女老两口,还有那三个至今未嫁人的女儿,都守在阿阮的床前哭哭啼啼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他家里出了丧白事。
也许是被他们惊天动地、此起彼伏的哭声给吓到了,只见阿阮的眉心紧紧拧起来,本来是安静的睡颜也变得益发的苦痛,她终于缓缓睁开眼睛,倒是把这一大家子人给吓了一大跳。
“你们哭够了没有啊!”她无奈地发声。
因为昏睡了整整五日,喉咙不免有些沙哑,在大家怔忡的目光中,她自己艰难地坐起身来,看着痛苦极了,“你们没病吧!哭得好吓人!”
她好像是累坏了,陈颢昇与阮氏女面面相觑,她的三位姐姐们也是一脸的茫然。
宫中天子久病不起,谁知同样身受重伤的阿阮,却每每苏醒得比皇帝那个强健的男人还要早,这着实让他们感到吃惊。
阮氏女头一个回过神来,“哎呀阿阮!你总算是醒了!吓坏娘了!”
她连忙把阿阮抱在怀中,重重地拍打她的背,害得阿阮一阵咳嗽。
阿阮发誓,有这么一家子亲属,她非得早死几年不可!
回过神的三个姐姐也连忙围上来,一个拉住她的右手,一个拉住她的左手,另一个甚至拉住了她的小脚,又是一番震天动地的哭啼。
心碎得阿阮直朝天翻白眼……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受伤的后腰,感觉那里的肌肤紧绷绷的,确信伤口不会再度突然崩裂,她才微微笑起来。
阿阮心情如此阳光,大伙儿见她一个受重伤的人都能这般开怀,心中阴霾也都一扫而空。
她头一日醒来,家下人都不跟她提宫里的事,便算问起,从上到下的丫鬟们,也都支支吾吾有所掩饰。
她记得自己是在九哥哥的寝殿中昏迷过去的,可醒来后便在自个儿家了,还见到了久未见面的母亲、与三个姐姐。
心中虽存有诸多疑问,但父亲叮嘱她不许出门,她便十分乖巧地在自个儿闺房里养身子,长这么大,除去生这一桩大病,她还从未这般听过父亲的话。
但她没有料到,此刻大堂上,父母却陷入两难。
阮氏女叹息,“可怜弘儿那孩子,他是为救咱女儿,才受了那么重的伤。听说眼下仍是昏迷不醒,真要有个三长两短,我、我可怎么对得起我那个已经死去的姐姐……”
她越想越是害怕,“若是阿阮知晓,怕她是断然不会原谅自己,便是朝臣们怕也是会怪怨咱们陈家,这全天下人也会以为是咱的不是。”
“哼!这桩事可真是大了!”陈颢昇立刻恼恨,“眼下这情形可是越发不受掌控,前些天她婆家已派人来问询,说是郑二公子有书信寄回,信中也问到阿阮境况,他家里人也只是避重就轻说阿阮还好着,唉……”
阮氏女有些伤心,落下泪来,“只怕不仅如此,她婆婆难道就没要她回郑府去?”
“自然是提了这个,但她知道,我也是只求过皇帝,可皇帝不许,我又奈何?”想起这一桩闹心事,陈颢昇便气得在大堂上走来走去,眼睛瞪得比铜铃还要大。
阮氏女抽泣两声,“这可怎么办才好?眼看弘儿那孩子都这个样,我真怕会出什么事!听说他醒来没见着阿阮在,伤口大出血又昏迷了过去……真是可怕!”
陈颢昇重声叹息,“你也别哭,还要再看下其它朝臣是个什么意思!昨日杨公公便派人过来,说有要事相谈。哼,想来也并非是什么好事!昨日咱女儿刚醒来,我要陪着女儿,便推脱了。但虽说不是什么好事,可以他的身份,既是明说要与我谈,那便是躲不过去!”
阮氏女垂泣点头,“你说的是,我这便叫人安排车马,你也好进宫探探他口风,看看别的朝臣……众人意见可还一致。”
陈颢昇轻轻哼了一声,颌下胡须一飘一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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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炎凉安排与他在御园详谈,两人坐在游圃中,先慢饮一杯茶。
他们都是在朝中做事的人,脾气性情很是能稳得住,即使迫在眉睫,也都能保持雍容优雅的仪态,相谈也始终有礼。
四周疏柳垂绦、牡丹盛放,吐露着香气非烟非雾,远处汀洲之上白鹭栖宿,此番美景令人心旷神怡,只是两人之间的谈话却尽藏机锋。
“自你卸职还家,已许久未有如此机会与你长谈。”杨炎凉眼中充满睿智,拾起茶杯。
陈颢昇愁眉深锁,“我知你此番唤我来,可不是为与我闲谈。”
杨炎凉闻言微笑,“琅琨啊琅琨,你一向是这般的快人快语,开门见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