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情境下,姚起云觉得自己再不洗澡的话,就像一个有隐疾不能见水的人似的。他犹豫地走近书桌,司徒玦当即意识到——他已经动摇了,打算从行李里拿换洗的衣服,于是赶紧从桌边让位。
就在姚起云憋红了脸在旅行袋里翻找的时候,薛少萍的声音从楼梯处传来。
“司徒玦,你在楼下干吗?”
司徒玦充满喜悦的心顿时一凉,赶紧答道:“我下来拿几本书。”
“拿到了吗?你别打扰起云了。上来,妈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洒着月光的郊外,充满露水气息的草丛,玩伴的笑声,生猛威风的蟋蟀……司徒玦的心都要碎了,眼睁睁看着希望碎成泡影。她算是明白了一个严酷的现实,今天晚上,她是出不去了。
她不情不愿地往房门外走,却听到姚起云那特有的、带着点乡音的普通话。
“你的东西没拿!”
司徒玦这才记起自己是为了“拿书”而来的,怏怏地回来把几本书抱在怀里,经过姚起云身边的时候,还是不肯死心的她忽然灵光一现。
“姚起云,你能帮我个忙吗?”
“我?”他被她的热切吓了一跳,实在是想不出自己能帮她什么忙。
“我住惯了这个房间,真的是不想换到二楼,你能跟我换房间吗?反正你刚来,家里的哪个房间对你来说都差不多。”今天晚上溜出去的愿望虽然泡汤了,但能搬回来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途径。
“可是……”
姚起云的迟疑给了司徒玦更大的希望,她知道他在顾虑什么,“我跟我爸妈说过了,可是没用,他们觉得这个房间更大一些,我爸恨不得把什么好的都给你。你去跟他说,就说你想住到二楼,他肯定不会反对的。你愿意吗?”
姚起云沉默了。
“求你了,行不行你说句话啊!”司徒玦趁热打铁,加上情急,轻轻地推着姚起云的胳膊,“行不行啊?”
姚起云窘了,把手往身后一缩,“你这么喜欢这个房间?”
“当然!”司徒玦赶紧点头,继而试探着问,“你答应了?”
他倒是没有吭声,只是带着点羞涩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司徒玦心花怒放,就连回答妈妈在楼上的催促也变得欢快了起来。
“来了,马上就来。”
她跑到门外,才想起忘记了一件事,便又探进一个头,嫣然一笑,“谢谢你,你太好了。”
现在看来,这个姚起云其实也没有那么讨厌,就连长相都变得顺眼了许多,爸爸那么夸奖他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再想到他的身世那么可怜,初来乍到,寄人篱下,肯定会有很多不适应的地方,司徒玦的心里油然生起了几分怜悯。今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如搞好关系,对大家都好。
想到这里,她又郑重其事地做了一番自我介绍,“我叫司徒玦,跟我爸一样的‘司徒’,玉缺了一块那个‘玦’。”
“我知道。”姚起云低声说。
司徒玦笑了,“我爸介绍的不算。”
他张了张嘴,什么也来不及说,司徒玦已经从外面替他把门带上了。
司徒玦心情大好地上了楼,妈妈已经在她“临时”的房间里等她,见她上来,便拉着她在床上说了一会儿母女悄悄话。无外乎以后要跟姚起云友好共处,别耍脾气捉弄人家,惹爸爸不高兴;还有就是她一个女孩子家,不能再像小时候那么随随便便,尤其家里多了个男孩,更要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
司徒玦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态度好得很,像是什么规矩都接受。妈妈一离开房间,她就把刚挂在新房间的衣柜里的衣服全都抓出来重新打包,并庆幸许多东西还没有从箱子里拿出来,明天她就要重回自己的地盘了!
楼下的姚起云也在收拾自己那点根本经不起收拾的东西,不过手上做些什么,可以让他的大脑变得更有条理。
这个屋子的一门、一窗、一桌、一椅,在他看来无不精致得如同虚幻,司徒叔叔说,这以后就是他的家,而他做梦也没有想过,像草芥一样挣扎在贫困泥潭中的自己会拥有这么一天,还有这一切。
司徒叔叔的恩情他一辈子都无以为报,自不必说,薛阿姨虽然话里有话,可是对他也很和气。他是个多出来的外人,她心有芥蒂,这不奇怪。不要紧,在往后的日子里,他会用时间和自己的行动让她对自己的看法彻底改观。
眼前的一切已经好过了姚起云所能奢望的极限,他只盼着好好跟他们相处,报答司徒家的养育之恩,绝对不能有任何差错,不能让司徒叔叔夫妇有半点失望。
还有她,司徒玦,她的头发比两年前在乡间初见时要更长一些,长高了,也更……更漂亮了……姚起云直起腰,从大大的穿衣镜中看到陌生的自己,不仅因为那突兀的一身新衣,还有嘴角上从她离开那刻起都未曾消失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