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杨彩凤一直闷闷不乐。北方的水稻都是旱稻,种水稻的时候水库放一次水,半个月后必须再跟上一次,如果水跟不上,稻苗就会旱死,颗粒无收。对种地的农民来说,粮食就是命根子,一茬庄稼不收,就得饿个大半年。“放心,我会想办法。”李永亮安慰着杨彩凤,心里却一点底气都没有。论经商做生意,他在行,可说到种地,他就是门外汉了,李永亮的家是个土房子。房子下半截用石头垒的,上半截用的是土砖,房瓦也是村窑里烧的小黑瓦,这种房子,是这个时代穷人的标配。“哟,杨彩凤,你总算回来了。”刚打开院门,旁边就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妇女声音。李永亮顺着声音看去,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这女人叫刘大春,是村里出了名的泼妇。“三婶子,起这么早啊。”看到刘大春,杨彩凤明显表情有点不自在。“这些日子厂子里的活不少啊,我看你天天加班,没少赚吧?”刘大春皮笑肉不笑的问道。“哪能啊,厂里的工资你也不是不知道,就是赚点零花钱贴补贴补家用,你家二妮子也在厂里上班,这事儿也瞒不过你啊。”杨彩凤陪笑回应着。“知道瞒不过还不还钱?”刘大春忽然沉下脸,冷冷说道:“上个月你爸生病从我这借的二十块钱,什么时候还?绣花厂昨天就发工资了,要不是我家二妮子告诉我,你打算瞒到什么时候?不想还钱了是吧?”早就猜到刘大春目的的杨彩凤脸上顿时流露出愧疚的神色。“三婶子,昨天厂子里是发工资了,可我的工资还没发下来,你能再缓几天吗?三天,最多三天,我一定还。”“不行!今天必须还钱!”刘大春咄咄逼人,“村里谁不知道你是厂长孙富贵的姘头,没发工资?谁信呢?”“三婶子,你不要说话这么难听,谁是孙富贵的姘头了?”杨彩凤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呵,还不承认?昨天晚上你在孙富贵的办公室干什么了?一个多小时才出来,你当别人都是傻子?”瞟了一眼李永亮,刘大春冷笑一声,“李永亮,你老婆跟人搞破鞋,你还管不管?”“她不会的。”一直默不作声的李永亮忍不住开口了。“真要是有人和李富贵搞破鞋,也是你闺女吧?刘大春,你是长辈,说话要留点口德,至于欠你的钱,我三天内会还给你,如果你再敢胡说八道乱嚼舌根子,我一铁锨拍死你!”说到最后,李永亮眼睛里突然爆射出两道恶狠狠的寒光,猛的举起了手里铁锨。“你……”本想恶语反骂几句的刘大春吓的心里一突,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李永亮是出了名的懦弱老实,平日里被人骑在脖子上拉屎都不敢吭声,今天这是怎么了?居然敢跟自己顶嘴了?看那眼神,是要来真的。“好,你有种,李永亮,三天之内如果不还钱,老娘和你没完!”刘大春丢下一句,气冲冲的转身走了。“我先洗洗。”进了院子,李永亮放下铁锨先把身上风干的泥巴洗干净,又洗了个头,这才走进屋。“我和孙富贵什么都没有。”看着李永亮换上自己找好的衣服,杨彩凤犹豫了一会,还是忍不住想解释几句。“我知道,他把你叫到办公室,想占你便宜,你不同意,他打了你,工资也没给你,对吧?”李永亮随口说道。“你,你怎么知道?”杨彩凤有些吃惊的看着李永亮,这家伙说的一点都不差,昨天厂子里发工资,厂长孙富贵故意刁难她,压着钱不给,还故意让她加班,趁自己去要钱的时候想强迫和她发生关系,情急之下,她抓伤了对方的脸,自己也挨了一耳光。“傻子都能猜的到。”李永亮是什么人?这么明显的因果关系稍微过下脑子结论不就出来了?“亮子,你变聪明了,我都不敢认了。”杨彩凤感觉眼前的男人忽然变得陌生起来,结婚一年多了,他第一次说这么多话,而且脸上的自信是从来没有过的,这让她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做梦。李永亮笑了笑,双手按在杨彩凤的肩膀上,轻声说道:“老婆,我本来就很聪明,只是以前不想搭理别人罢了,放心,以后不会有人敢欺负我们了,我发誓,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亮子……”从来没听自家男人说过半句情话的杨彩凤眼睛湿润了。结婚一年多,家里男人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坐在那发呆,家里活不会干,地里活干不好,遇到点邻里纠纷人情世故,都是她一个女人在前边打点,说的难听点,养条狗都比他强,今天突然听到这番话,杨彩凤已经绝望的日子似乎又有了盼头,让她怎么能不激动。“你上了一晚上夜班,很累吧,你先歇一会,我给你做点吃的。”李永亮在杨彩凤含着泪水的目光注视下走进了灶房。家里的灶台也是土砖砌的,灶台上放着一个小瓷盆。小瓷盆里还有两个鸡蛋。灶房房梁上拴着跟绳子,绳子下边挂着个篮子,李永亮取下篮子,看到里边是个米袋子,袋子里的米也已经见底了。“全家就剩这么点口粮了?”李永亮皱皱眉头,开始熬粥做饭。很快,半锅热腾腾的米粥,一盘炒蛋和小半碗腌咸菜被端上了桌。“先凑合吃点,中午再给你做好吃的。”“中午?亮子,我得罪了孙富贵,他肯定不发我工资了,我们菜地里的菜都吃完了,这两个鸡蛋是家里仅剩下的了,本来我还打算吃两顿,让你一顿全炒了,午饭我们吃什么?吃土吗?”杨彩凤看着盘子里的鸡蛋,满脸的愁容。“先吃饭。”李永亮也不解释,端起盘子把鸡蛋全倒进了杨彩凤的碗里。“你……”“都说先吃饭了。”李永亮打断了杨彩凤,夹起半根腌咸菜嘎嘣嘎嘣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