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绝一瘸一拐地走了,一边走一边拼命顺着脖子,也顾不上威胁谁了。
在他三哥旁边,真是分分钟直面死亡,人还不用威胁。
众人都凛然,只有林俞越发悲愤,蹭蹭蹭向一边跪了几步,靠近了文臻,死死盯着她,看那样子,威胁人的是燕绝,想出手的人倒是他。
文臻迎着他的目光,道:“定王殿下问得也没错。人命同重,不分多少。臣,正要说此事。”说着将手中的画一展。
她展开画,顺便看了一眼旁边站的姚文邕。
姚文邕一直低头站在暗影里努力减少存在感,悄悄观察这殿上所有人的表现,此刻被她一看,明明是平常一眼,却心腔一缩,似有不祥预感逼近,瞬间冷汗流了满身。
而此时,满殿已经响起惊呼之声。
那正是商醉蝉特意藏起来的最后一幅画,画的是大海之中,已经失去一手的林氏,凄惨呼救,而在风雨中飘摇的唐船之上,姚文邕正跪在文臻面前,张大口,似乎在恳求什么。
林俞看见,浑身一震,随即热泪盈眶。
姚太尉皱眉道:“这画不是正证实了姚县丞所言不虚。”
众人也都是赞同表情,燕绥忽然嗤笑了一声。
群臣心中都发出咆哮声——又来了!
最讨厌宜王殿下的这种笑声。
每次这样一笑,就让人觉得自己不断缩小,且长出蒲扇耳拱嘴。
燕绥淡淡道:“妻子溺于海中,自己不去救,却去求一个弱女子?”
众人:“……”
姚文邕如被当面一掌,脸涨得通红。
姚太尉皱眉看了看那画,画上姚文邕可没缺胳膊少腿。
林俞却嘶声道:“他先是落海,再被打捞,想必也精疲力尽。他也不过是个文弱书生,不向主人求救又能怎样?”
众人大多都是文弱书生,又觉得有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不敢下海救人,也情有可原嘛。
商醉蝉忽然叹息一声,道:“当时草民也在场,陛下娘娘和诸位大人如果愿意听,草民倒可以复述一二。”
皇帝便点头。商醉蝉便从船断之时开始叙述,到林氏如何对唐慕之出手被唐慕之发现,如何被唐慕之驱使海中猛兽攻击,姚文邕如何恳求,唐慕之如何表态他自己下水她就放过林氏。姚文邕如何最终没敢下水,却去求文臻。
说到后来,殿里的议论声越来越少,看姚文邕的眼神越来越怪,而姚文邕早就已经深深埋头,不敢看众人的反应。
商醉蝉刚刚讲完,忽然一人声音清越地道:“文姑娘当时在唐家船上已经遇刺,从船中船坠落后再次受伤,之后险些有性命之危,到现在也没痊愈。而当时海上,落海的百姓很多因为慌乱,做出了争抢伤人举动,文姑娘没去疗伤休养,一直立在风雨中协助救人,如果不是她在,伤亡怕是免不了。她,又何错之有!”
说话的是林飞白,他终于趁文臻分神,站出来说自己想说的话。这举动引起燕绥冷淡的一瞥,和文臻无奈的叹息。
林飞白就当没看见,他没兴趣给燕绥解围,但文臻在整件事里,才是最无辜的那个。
“姚大人很早就被救下来,一介男子,无伤无病,却去求一个受伤弱女子救自己妻子,妻子没能救上来,不怪自己没出力,却去污蔑无辜女子没豁出命去帮。在下想请问,”林飞白转向姚文邕,“这是个什么道理?”
“我……我……我……”姚文邕给他这样不留情面地直接问到面前,嘴唇哆嗦着,半晌才挣扎着道,“我……我不大会水……但唐夫人……她当时是唐夫人……我只是求唐夫人派人帮忙……并不是要她自己……”
“宽己苛人,岂是君子所为。”林飞白冷笑一声,不理他了。
众人都不说话,心内难免鄙夷,只有吏部尚书易德中叹息一声道:“姚大人,此事你做差了啊。”
文臻看他一眼,心里有点奇怪,这位长川易出身的吏部尚书,向来碰上她都淡淡的,性格也不是个爱出头的,今儿怎么会为她说话。
姚文邕羞愤之下,忽然大声道:“是了,我是不该求她!她是唐夫人,是唐慕之的小姑子,我求她有什么用?我下去救又有什么用?她们一家子,都是要杀我妻子!那群人武功那么高,要对我们动手,我一介书生下去能救得了吗?你们说能吗!”他忽然哽咽出声,“我不是怕死,我只是想着,得罪了唐家,自然去求唐夫人比较有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