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的正厅内,烛火极为明亮。当然更为明亮的是映射在火光下,那封通红的书信。侯君集皱了皱眉头……他伸出手,缓缓接过书信。“侯大人,且慢!”正当侯君集准备启开封页之时,却被少年骤然止住了动作。“怎么?”“有何不妥吗?”这位兵部尚书脸上显出几分不悦。江少川尴尬地点了点头。随即在自己这位名义上岳父的注视之下,缓缓朝着正厅的门口走去。他小心翼翼地猫着头,左右巡视了两侧,确定无人之后,这才敢轻轻将木门关上。不仅如此,就连木门旁的那扇只开了半户的窗子,也被少年合拢起来,且扣上了锁扣。这座小院内的正厅转眼便封闭了起来,仿佛成了一间密不透风的牢狱。望着少年这般如临大敌且谨慎到了极致的姿态,侯君集的心中不免多了几分轻视之意。倒插在石砖缝隙里的寒刀距离自己不过一尺,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自己都能够掌握主动。所以他的心中并没有过多的担心。“呵呵。”侯君集冷笑一声,极为不屑道:“到底是何等的见不得光的事情,竟然如此惺惺作态?”没有理会这位兵部尚书言语之中的讥讽,江少川只是沉默着站在一旁,躬身俯首,拱了拱手。“侯大人,一看便知。”少年平静地说道。“也罢!”“老夫便见识见识……”“这一封小小的书信里究竟藏着何等惊世骇俗的……”然而,当侯君集打开书信,看见了字里行间的内容之时,却骤然失了声。双眼的瞳孔不禁微微一缩!脸上的轻蔑与讥讽化作了万分的震惊与不可置信。他看见了书信内某位芳龄少女的名字……比如侯海棠。他看见了书信内某位弱冠少年的名字……比如江少川。他看见了书信内醒目而刺眼的几个大字……比如‘嫁’又或是‘娶’。因为看见,所以真实。可也因为眼见为实,所以才越发让人难以相信,更难以接受。“你……”“你居然……”侯君集抬起头,一脸震惊地望着少年:“你居然是太医令江元洲的儿子。”“江少川!”这位兵部尚书终于恍然明悟过来,为什么方才眼前这少年要如此小心关上门窗,以防窥视。原来……此人竟然是自己的女婿?侯君集的脸色有些阴晴不定。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似乎有些魔怔。场间似乎有些僵局,一大一小,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但……外面的时局因为一队龙武军之死而显得愈发扑朔迷离,人言微轻的江少川越发坚定了下山的念头,也越发坚定了退婚的心思。朝堂上的明争暗斗就像是一团巨大的黑色迷雾,任谁也看不清其中的真相与门道,就连武力强大的唐军也会如秋风扫落叶般干脆利落,无声无息地死去,又何况是自己这个小小的太医令之子?“咳咳……咳咳……”微微抬着头,瞟了一眼说不出话的中年汉子,江少川艰难地咳嗽了两声,咽喉之中仿佛被什么不明液体噎住了似的。显然,咳嗽并不是真的处于身体上的原因,如鲠在喉的也不是诸如唾液痰液之类的不明液体,而是在心中酝酿许久,即将要说出的那些话……比如,退婚。既然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既然已经在阴差阳错之下与自己这位未来的岳父见了面,那么不如索性便将那封要命的婚书,一并退了。念及如此,江少川‘砰’的一声,单膝跪在了地上。他的身形越发谦卑,头也越来越低。“岳父大人,小婿……”“小婿有个不情之请。”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唐人向来遵循孝道。”“家父既然已经亡故,那么这封婚书,理所应当……”“还是早些退还给您为好!”无论是声音还是调子,少年的言语都显得极为微弱。如同在耳边嗡嗡作响的苍蝇蚊子一般。但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又正是这样封闭的环境里,就连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得见,又何况是几句话呢?侯君集的脸上露出了几分诧异。又有些愤怒。他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太医令之子,怎么能,又怎么胆敢……舔着脸向自己这位大唐帝国的从一品大员,提出退婚?若是这事传了出去,自己这整个侯府的颜面,往哪儿搁?岂不是成了笑话?“既然你已经道破了身份,那么婚书的事且不急着谈,不如便说一说……”微眯着双眼,侯君集面无表情地寒声而道:“方才那位龙武军校尉曹天兵所说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曹天兵?回想起方才那副双眸猩红的癫狂模样,江少川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若是一切真如曹校尉所言那样的话,依照小婿看来,此事怕是与婚书脱不了干系。”他小心地怯怯道。“江少川!”“你什么意思?”“难不成那一队龙武军校尉的死,是我侯府下的黑手?”曹天兵语气愈发冰冷淡漠。隐于袖口的左手死死紧握,五指有些发白。咕嘟咕嘟!江少川挑了挑眉头,不禁狠狠地吞了两口口水。“在来凤翔之前,小婿已经去过府上。”“与侯府夫人发生了些矛盾,所以……”少年欲言又止。闻言至此,侯君集也是着实一阵头疼。有些词穷。想起自己家里那位悍妻锱铢必较,眼里揉不得沙子的狭隘心胸,怎么可能只是发生了些小小的矛盾这么简单。不闹出人命来,算是走运的了。可是问题在于……自己家中的那位,又哪来的本事和能力竟然将这一件小小的婚约之事,演变成整队龙武军的杀机呢?侯君集实在有些想不通。“岳父大人。”“实不相瞒,小婿并无把握救下皇后娘娘,但……”“侯夫人实在逼迫得太紧,小婿只有救活了皇后娘娘才有机会自保。”“所幸一将功成。”“而至于这小仙师的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