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洒在半山腰的宫殿上,由于云雾的遮挡,并不显得刺眼,反而多了几分夜尽天明之后的暖意。尽管一夜未眠,但九成宫大殿内却没有一位臣子离去,而是强撑着萎靡的精神,守候着,也等待着。气氛极为沉重。相比于大殿内的沉默,此时站在殿外梁柱旁的二人,倒显得有几分平静与淡定。该做的事已经做全了,能不能活下来便只有靠长孙无垢一个人了。前世见过了太多的生生死死,江少川瘫坐在石砖上,半个身子依靠于梁柱,百无聊赖地眺望着远处山间天梯上,跪倒拜服的唐人们。表现得极为沉默。而蹲坐在一旁的曹天兵却是个安静不下来的家伙。“话说……”“你一个小小的太医令之子,什么时候成了世外高人的徒弟?”他擦了擦额间的冷汗,心有余悸道。毕竟事出突然,这欺君之罪……可不是开玩笑的。听见耳边传来的恼人声音,江少川转过头去,翻了个白眼。用望着白痴的眼神望着身旁的黑袍书生。“阿sir,我也不想的嘛!”他耸了耸肩,有些无语道:“昨夜的情况你也看见了,李二那家伙摆明了不相信你我,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没给,就是被分分钟拖出去砍死的节奏……”“这年头不整点儿高深莫测的背景,怎么服众?”不知为何,曹天兵并没有着急作声,眉间却是不知不觉紧皱了起来。一脸凝重地望着眼前的少年。“喂!”“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惨白?”“要不要煮碗面给你吃啊?”话虽如此,但江少川撇了撇嘴,神色里却是满不在乎。“李二是谁?”曹天兵骤然发声,一脸认真地质问道。“我尼玛!”情急之下,江少川不禁低声谩骂了一声。也许是压力太大才堪堪松了口气的缘故,少年的言语之中却多了几分随意,少了些许规矩。被抓住了痛脚的江少川心里后悔不已,暗骂着自己这张臭嘴,不好好管教一番迟早给自己惹祸。而与之相反,他的脸色却变得极为凝重。隐约似有泪花泛起。“唉……”江少川长吁一口气,低声呢喃道:“是我的七舅姥爷。”“他已经……”“已经……”言尽于此,少年再也止不住眼中的泪花,竟然双手掩面,悲切地痛哭起来。古人以孝为常纲,涉及家中长辈,就算曹天兵心里有再多的疑惑,他也并不怎么敢继续问下去了。很显然,这种要命的口嗨越是解释,便越是漏洞百出。也只有用魔法,才能打败魔法了。也许是触及到了别人的痛处,曹天兵露出一脸愧疚之色。他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安慰道:“冒充绝世高人之徒弟一事,我也替你圆了谎。”“若是陛下查起欺君之罪,我也有一份。”“你家七舅姥爷李二……”“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话音未落,江少川的哭声骤然停止。他猛然抬头死死地望着眼前的黑袍书生,心中不禁生出一股钦佩之感。乖乖!竟然对陛下咒生咒死,还说得如此淡定平静,毫无违和感!被如此直视的曹天兵不觉感到有些发毛。他猛地吞了吞口水,底气却莫名有些不足,随即顾左右而言他道:“你胆子也够大的。”“我以为像你这种年轻人,大是大非面前,不敢撒谎,起码不敢欺君,谁知道……”“呵呵。”江少川冷笑一声:“谁知道像我这种年轻人,这么不讲武德是吧?”“武德?你这手无缚鸡之力连武力都没有,何谈武德?”抬眼望着山脚下跪着的那些跪在石阶上的唐人们,曹天兵的脸上却露出几分从未出现过的悲悯神色。“如果你真的没有救活皇后娘娘,会有很多人因此而死去的。”他指着那青山的远方,极为认真地说道。江少川有些默然。“嘁——”沉吟了片刻,他挑了挑眉,故作轻松道:“那些人死不死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死在他们前面。”“我死之后,莫说是这些人的性命,哪怕是洪水滔天又与我何干?”然而,越是故作,便越是在意。当少年为了表现自己的豁达与无谓,说出此番言语的时候,心中却莫名多了几分沉重的负罪感。极力地远眺着那些臣服于山间的鲜活唐人们,他有些迟疑道:“陛下当真如此弑杀?”“弑杀?”曹天兵摇了摇头:“陛下近几日这副不吃不喝的憔悴模样你也看见了,换作是谁,都绝然撑不住!”“我想就连陛下自己也极有可能因为忧伤过度而殡天……”“莫说是杀几个人,就算是几十个,几百个,那又算得了什么?”江少川变得愈发沉默。望向山间跪拜着的那些人群,神色有些复杂。随即很快便侧过头去,不敢再看一眼。他努力地,拼命地回想着史书上的记载。无论是《资治通鉴》也罢,《贞观政要》也好,更遑论极为考究的《新唐书》与《旧唐书》,却并没有想起关于长孙无垢死去之后,李世民有大开杀戒的任何记录。可如今……随着自己莫名来到这盛世大唐,很多人的性命都被自己这只蝴蝶煽动的翅膀,改写了生死。如若他们真的被处死,那自己恐怕也算作是刽子手之一吧。江少川如是想到。神情却愈发低落。我未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沉重可怕的压力让少年窒息万分。在这一刻,他从未有如此渴望,自己的手中能够有一盒金鸡纳含片,又或是几颗抗生素胶囊。因为那不仅能够救下那位中年女子一人的性命,还能够救下臣服于这山间的诸多唐人们。“皇后娘娘醒了!”“皇后娘娘醒了!”正当二人相视默然之际,一阵来自于大殿内的惊呼,却骤然让他们双眼的瞳孔不禁微微一缩!尽皆看出了对方眼中的万分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