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间客栈的掌柜的,老头说的话着实一点儿不假。比如说……客栈的隐秘性确实够高。曹天兵和江少川二人沿着二楼像个无头苍蝇似的来回乱窜,终于在西北角的犄角旮旯里找到了传说中的天字一号房。推开房门,二人便猛灌了几口茶水,以缓解心中的惊惧。这也难免,方才那一片焦土,实在太过于骇然。“依我看,案子得慢慢查,这件事水太深,还是从长计议为好。”“暂时先放着吧。”“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在长安城里杵着?”擦了擦留在嘴角的茶水,曹天兵心有余悸地问道。杵着?什么叫杵着?回想起在青山湖小筑里,与唐皇李世民的对话,江少川有些不乐意。自己这次回来,明明是有任务在身!三个月,十万两雪花银啊!这钱,可怎么挣得来?念及如此,心中的惊恐瞬间便被为钱所困的愁苦所填满。脸上也不由泛起几分苦涩。他下意识地瞟了一眼身旁的黑袍书生,小声怯怯道:“喂!”“你说你当了这么长时间的兵油子,也捞了不少油水吧?”闻言,曹天兵的脸色骤然变得有些难看。他一脸警惕地望着少年。“你想干什么?”江少川轻声笑了笑:“没什么,借我点儿花花,三个月之后,我还你两倍。”两倍?曹天兵的暗自点了点头,似乎是个能成事儿的买卖。二人默默地对视了几眼,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你想要多少?”“不多不多,一点点!”“一点点是多少?”“十万两!”“什么!你再说一遍……”“不过十万两而已,很多吗?”曹天兵:“……”黑袍书生的脸色一阵涨红。心想着十万两还不叫多,什么才叫多?自己辛辛苦苦捞油水,坑蒙拐骗……在军中积攒下来的身价,也不过只是几千两罢了。“你在开玩笑?”“你若有十万两,便能在长安城里横着走!”“就是那帮兵痞子见着你,也得恭恭敬敬地喊你一声爷!”曹天兵有些没好气地说道。想着一群身披甲胄,腰佩寒刀的黑甲军士整齐划一地站在一起,朝着自己那副恭敬的狗舔模样。江少川的脸上露出了极为腼腆的笑容。他略显羞涩地罢了罢手:“那不至于。”“不过……”停顿了片刻,少年的脸色变得极为认真且慎重。“我家的老宅子已经被大火烧成了一把灰,如今看来……”“就算要查些什么线索,也应该弄些营生来装装门面,掩饰身份。”弄些营生,掩饰身份?闻言至此,曹天兵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有些道理。”他下意识看了看江少川,眉头有些紧皱:“难不成你已经想好了办法?”“我手里有个酿酒的法子,只要前期投点儿钱,租个铺子,开个酒馆,保管能在这长安城赚得盆满钵满。”江少川平静且认真地说道:“正好你手里有些老婆本,拿出来用吧!”少年目光炯炯地望着黑袍书生,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与期盼。想起那些莫名死去的龙武军袍泽,想起那场平和坊里的无名大火,曹天兵咬了咬牙:“我这么做,可决不是为了这些蝇头小利!”“我是为了死去的兄弟!”“明白!曹兄果然大义!”江少川拱了拱手,脸上露出极为钦佩的表情。自从决定了生计之后,二人便乔装打扮了一番,向着客栈的老掌柜询问了附近的牙行,便匆匆离开了客栈。尽管长安城占地极广,但是相比于百万级别的人口,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不够看了。在没有快递电商的贞观大唐,临街铺面的租金更是贵得令人咂舌。无论是《新唐书》还是《旧唐书》,根据众多对于唐朝考究仔细的史料记载,在贞观年间,由于大唐帝国的国力发展到了空前强盛的地步,长安城更是举世闻名的天下雄城,所以一些被现代成为‘大城市病’的症状,也屡见不鲜。比如……那些只能修建在城南角落里的贫民窟。再比如……整个在长安城当值的朝官,只有三分之一的人能够在长安城有自己的居所,至于其他人,只能租别人的宅子来住。长安城的地价,到底贵到了什么程度?坊间流传的一则极为有趣的奇闻轶事,可见一斑。曾写过‘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唐代著名大诗人白居易在进京做官之前,早就耳闻了长安居不易,但彼时年轻的他,仗着自己的才华,对长安城的地价丝毫不放在眼里。想着若是他日自己封侯拜将,何愁不在长安城里拥有一间属于的大宅子?为了明志,也为了显示自己的决心,这位大诗人提笔挥毫,毫不犹豫地诗歌的末尾留下了自己新名字……白居易。白居易的诗风与文采得到了当朝文臣们的一致认可,而他本人的仕途虽然说不上登峰造极,但也并不坎坷,一路顺风顺水,在青壮之年便已经做到了六部之一,吏部侍郎的位置。从四品的大官,也算是吏部的二把手了。然而,很不凑巧的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这位大诗人依旧没有钱在长安城买一处安神的宅子,而此时此刻,距离他意气风发进京的那一年,已经整整过去了十七年。换而言之,白居易已经在长安城过了十七年租房子的生活。连个当房奴,付首付的机会都没有。进入长安城的人如同过江之鲫,多得数不胜数,而且前赴后继,这也使得长安城的牙行房屋租赁市场达到了空前的繁荣,所以……太子李承乾与诸位李氏皇族子弟也用自己的宅子又或是权势,分一杯羹,成了不折不扣的收租公。只是用来租住,而且不产生任何收益的宅子便是如此昂贵,就更别提铺面了。当然……这一切的一切,习惯于住在龙武军营帐里的曹天兵和大唐盲流江少川,是根本不知道的。几千两的银子,若是在像样的闹市里,怕是连个水花也翻腾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