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愣了一下:“这有分别吗?”
“当然有分别了!”老板叫道,“有的马跑得快但无法持久,适合短途;有的马耐力足却不是太快,适合长途;还有的马浑身都是劲儿,适合行李多的。您瞧,就是这种,两匹马驮的东西顶得上一头骆驼,交的税可少多了,那些丝绸商人就喜欢这样的,要不是朝廷禁边……”
“贫僧要一匹能走长路的,最好能走沙漠。”玄奘道。
“走沙漠?”老板停了下来,有些惊异地看着他,“师父莫不是要西去?”
“正是。”
老板眼中露出惊羡的目光,不住口地赞叹道:“师父您可真是不简单!现在众多商队都因禁边被困在了瓜州,您居然可以获颁过所,厉害呀!”
玄奘沉默了一下,小声问道:“如果……贫僧没有过所,檀越可知有什么出关的路线能够避开守军吗?”
“啊?!”老板大叫一声,倒把玄奘吓了一跳。
“师父您不是开玩笑吧?”他瞪着玄奘问。
玄奘没有说话,心里有些后悔,不该跟这个一惊一乍的老板打听事儿。本来觉得他挺健谈,又是卖马的,想必跟各种远行商队打过交道,可以从他这里了解一些西行路线,谁知这么不禁吓,嗓门还大,真是要命了。
可惜现在后悔也晚了,就听这老板咋咋呼呼地说道:“你想避开守军?别逗了!要有能避开守军的路,那大唐还不得让突厥人给打成筛子?”
玄奘想尽快结束这个话题,正要开口说些别的,谁知这老板却又热心起来,拉着他的衣袖道:“师父,您跟我来,我摆给您看。”
“如今突厥人闹得正凶,边境全关闭了,私自越境,那可是死罪……”老板嘴里嘟嘟囔囔地,将玄奘引入马厩旁边的一个小木棚里。
然后,他从地上拣起几块小石子,很内行地摆了起来——
“师父你看,从瓜州西行,有两条道路可以走,一条是北道,一条是南道。
“南道由瓜州到敦煌,从敦煌过去,经鄯善、于阗,折向西北到莎车,然后从那里越过葱岭,便是西突厥的天下了。西突厥的可汗叫统叶护,听说是个了不起的人呢,他占的地盘可比颉利大多了……”
老板自顾自地喋喋不休,玄奘却只关注路线的信息,默默地在头脑中勾画着……
“过了葱岭再往西去,全是统叶护的地盘,这其中的具体情形我就不太清楚了,想来差不多该到天尽头了吧?而且这条道路艰险难行,商旅稀少得很。”
“那北道呢?”玄奘问。
“北道由瓜州向北到伊吾,”老板一边摆石子一边说道,“绕过高昌后沿天山北部西行,经屈支到疏勒,由疏勒越过葱岭,再折向西南,就又到了统叶护的地盘……嘿嘿,我虽然没去过,但知道那些西域胡商大多走的是这条道,想是这条道上的国家都很有钱吧?”
“如此说来,北道更安全些,”玄奘沉吟道:“贫僧道路不熟,又单身西行,便走北道好了。”
老板笑着摇头:“师父你说得轻巧,却不知这北道也不好走得很呐!别的暂且不说,就光是出瓜州这段路,就难!”
玄奘抬眼看着他:“此话怎讲?”
老板继续在地上比划:“从瓜州向北行五十多里,有一条葫芦河,上窄下阔,水深流急漩涡多,根本就无法行船。只有一座官桥,通往玉门关。桥头有重兵把守,没有过所,那是决计过不去的!”
玄奘听了也觉得麻烦,他犹豫着说道:“只是一条河而已,总会有别的办法可以过去吧?”
老板道:“就算你有办法过河,对岸不远就是玉门关,一样也得受到盘查呀。”
玄奘不禁皱起眉头,沉思起来。
那老板又看了玄奘一眼,笑道:“我说这位小师父,你买不买我的马无所谓,我顶多也就少挣俩钱儿。但俗话说,人命关天啊!有些话还是跟你说清楚的好。我瞧你一个出家人,单身在外,又生得这般娇嫩,如若西去,十有八九会死在半道上。还是趁早打消了这念头吧。”
玄奘心中叹息,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认定我会死在半道上呢?
“多谢檀越提醒,”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继续问道,“是否出了玉门关就算成功出关了呢?”
“你还真以为你出得了玉门关哪?”老板惊叫道:“那可是西行的必经之路!好好好,就算你有本事,能绕开玉门关,前面还有五座烽火台,一直通到沙漠里!这些烽火台依官道而设,每座相距百余里,驻扎在那里的可全是身经百战的勇士!一旦发现偷渡出关者和入境的奸细,当即乱箭齐发,哪怕你是佛陀再世,也管教你变成刺猬!”
“那么……”玄奘徐徐问道,“能否避开这些烽火台呢?”
“避开?”老板瞪大了眼睛,“可以啊,当然可以!如果师父你已经修炼到了不用喝水也能活下去的地步,那就可以!”
“此话怎讲?”
“师父,你是不知道啊,过了葫芦河,再往前,方圆七八百里,就只有那五座烽火台附近有水,其余地方别无寸草!”
玄奘沉默了,思虑良久,又接着问:“那,要是玉门关和五烽都通过了呢?”
其实他自己也清楚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还是继续往下问。常言道,一客不烦二主。这个老板看起来很熟悉这段路,向他多了解些情况,总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