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大漠安静而又明亮,空气热熏熏的,路上的石子沙砾闪着刺眼的光泽。
太阳已经升起一丈多高了,马队还在缓慢地前行着,和烈日做着殊死的搏斗。
虽然是一队人马,但在茫茫大戈壁中依然显得极其渺小,每个人都耷拉着脑袋,像霜打的茄子,没有一丝精神。
“大家再走快些!”索戈回过头来,给身后那些垂头丧气的兄弟打气,“千万别停下,前面就到王城了!”
但是手力们没有给他面子,他们依然低着头,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快到了吗?大概还得再走一天吧。”一个年轻手力边走边嘟哝道。
此时,他们正走在一片白花花的石滩地上,酷热考验着每个人的意志,空中刮起阵阵热风,无情地吸吮着人们身上的水分;地上砂砾和页岩中石英的反光,晃得人眼花缭乱,什么也看不清。
玄奘牵着老马赤离走在最前面,伴随他们前进的,是身后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
“我说索戈,”赤朗有气无力地说道,“你不是说你走过这条路吗?是不是真的啊?”
“当然是真的!”索戈没好气地说,“没来由的,我骗你们干嘛?”
“可你瞧我们在这儿走了多久了?”赤朗早已装了一肚子火,“怎么走来走去还是石滩地啊?”
“咱们该不会是……迷路了吧?”赤日小声说道。
“闭上你们的乌鸦嘴!”索戈没好气地骂道,“没有水喝,倒有力气磨牙!”
手力们低下了头,嘟嘟噜噜地用各自家乡的话语咒骂着。
和手力们比起来,几个沙弥的情况更糟——
道缘原本白白胖胖的脸变得黑黑胖胖,厚厚的嘴唇也裂开了口,他苦着脸说:“师父啊,我可能已经坚持不了一天了……”
“你还说呢!”道信现在一听他讲话就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你这个大肚汉把水全喝光了,我们也不至于一滴水都喝不到!”
“怎么又怪我啊?”道缘委屈地说道,“难道你们没喝吗?”
“就数你喝得最多!”道通也忿忿地说。
“你们!凭什么这么说?”道缘越发急了。
“凭什么?就凭你走沙漠,却一点儿都没瘦,就足够证明了。”道信的话颇为阴损,却引来一片附和声。
“我从小就这样,”道缘被挤兑得快要哭了,却偏偏干渴得流不出一滴眼泪,“我生下来就胖,阿伯以前常骂我,不给我饭吃,我也没瘦……”
道信不屑地摇了摇头:“谁信呢?”
“道信,”玄奘忍不住开口道,“师兄弟之间应该友爱,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哪里像个出家修行之人?”
道信当即不作声了,和手力们一起在黄沙中埋头走路。
玄奘焦虑地望着前方,无边无垠的地平线在蒸腾的热气中不断地晃动着,他又回头看看身后那些在疲惫、衰弱的马匹旁蹒跚而行的人,心里明白,要是再不尽快走出这块石滩地的话,很快就会有人倒下去。
而最让他担心的,还是道缘和道通这两个小沙弥,他们年纪还小,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几乎是机械运动了。
道缘拖着胖胖的身体,时不时地抬手擦着满头的沙子满脸的汗……终于,他走不动了,一屁股坐到一块石头上,但随即又“哇”地一声,跳了起来。
“怎么了?”玄奘惊问。
“好,好烫!”道缘用手捂着冒烟的屁股,裤子上竟被烫掉了一块布,露出鲜红的肉。
手力们都哄笑起来,紧张的气氛一时有所放松。
道信摇着头道:“难怪你阿伯说你又懒又馋,他可真没说错。”
道缘气得鼓了嘴,不作声。
此情此景,不禁令玄奘心中涌起一阵深深的自责:“唉,他们都还是孩子,我为什么要把他们带离高昌?”
“快看!有水!”道通突然指着前方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