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京城南书房康熙正剑眉紧蹙,聚精会神的站在沙盘前,仔细研究着西北部的战局。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此时,西北的准噶尔部,在噶尔丹的带领下,不断扩张势力,攻掠邻部,早在数年前,就已控制了天山南北,远及青海和西藏。康熙一直静观事态发展,希望他的宽容大度,能换来噶尔丹的适可而止。但是,噶尔丹不但不知进退,还越来越变本加厉,贪得无厌,得寸进尺。不但横征暴敛,管理不好内部事务和牧民生活,还处心积虑地,纠结沙俄势力,插手蒙古族内部的事务,妄图挑拨和引诱他们,脱离清朝,臣服于沙俄。更令人气愤填膺的是,前不久,噶尔丹竟率领三万铁骑,向漠北喀尔喀,发动了全部进攻。大军一路长驱直入,势如破竹,很快令漠北蒙古族的王公贵族,和数十万牧民们,无法立足,尽弃牲畜帐篷南下,逃入漠北蒙古族境内。噶尔丹铁蹄所到之处,草原上尸横遍野,鲜血遍地,处处弥漫着无边无际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惧。面对噶尔丹数之不尽的恶劣罪行,作为君临天下的一代君王,康熙决定,予以强而有力的反击。他首先命尚书阿喇尼等人,调拨归化城,张家口等地粮仓,赈济灾民,安抚他们;其次,指令内蒙古北部,水草俱佳的科尔沁牧区,划出部分水草地,暂时供他们游牧。与此同时,下令清军,积极备战。几场正面交锋下来,敌我双方,各有胜负。康熙了解噶尔丹的狼子野心,知道他密谋与沙俄联手,想里应外合,令他腹背受敌。所以,他一边加紧西北地区的军事防备,一边部署东北雅克萨,宁古塔一带的驻军,形成一套完整的,首尾相应的防御系统。同时,也决定御驾亲噶尔丹,不惜以“万乘之尊”,与将士们同甘苦,共患难。他是一个既可以纸上谈兵,又可以策马挥缰的,文武双全,有勇有谋的皇帝,他的胆识,气魄,远见卓识,堪称历代帝王的典范和楷模,所以,这次御驾亲征,也是他三思而后行的决定。不久之后,他就要率大军亲自出征,所以,他全神贯注地伫立在沙盘前,仔仔细细地研究着每一处的地形,兵力,和气候,希望大战在即之时,可以做到面面俱到,尽量减少不必要的流血和伤亡。突然,门外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纳兰性德欣喜的声音里,有着难以压抑的,激动的颤抖。“皇上——皇上,雪雕来信了!雪雕又来信了!”康熙抬起头,亦是喜出望外:“是吗?快拿给我看!”只见纳兰将手中的一根小竹筒,双手呈到康熙面前,满怀期待地说:“皇上,不知道这次,雪雕又会给您带来什么样的好消息?”“肯定是雪中送炭的锦囊妙计!”康熙笃定地说,边说,边打开竹筒,倒出竹筒里的丝绢。纳兰是兴致勃勃:“皇上,这雪雕的主人,是不是和您心有灵犀一点通啊?”薄如蝉翼的丝绢被展开,白色的丝绢上,黑色的墨迹,好像蜘蛛网般,密密麻麻,高低起伏,纵横交错。纳兰惊奇:“皇上,这是什么画吗?怎么看着乱七八糟的?”康熙:“放心吧,他不会送没用的东西给我的!”边说,边将丝绢摆在桌上,抚平整了,仔细看去。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可是眉开眼笑,喜上眉梢呢!这居然是一份,比摆在他面前的沙盘,还要详实,完善的噶尔丹军事布防图。图上面,将噶尔丹的军事部署,防守兵力,带兵主将的名称,特长,均标注的一清二楚,明明白白,一目了然。图中每一处险要的关卡,都用红笔注明“危险慎重”四个字。有了这份堪称完美的军事布防图,康熙对于自己这次的御驾亲征之举,更是势在必行了。纳兰也是一脸的惊讶赞叹之色:“皇上,这个彭心平,还真是了解您啊,每当您做出重大决策的时候,他都会在最恰当的时机,推波助澜,祝您一臂之力。”康熙剑眉轻蹙,亦是不由自主地轻叹一声:“是啊,五年了,五年中,他好像无处不在,总会在朕踌躇难决,彷徨无助的时候,恰似一盏明灯,拨云见雾,令朕心中豁然开朗。每当午夜梦回,辗转难眠之时,朕都会在思前想后,以朕和他的渊源,他又怎至于这般,对朕了如指掌呢?似乎朕的每一份心思,都在他的算计之中呢!”纳兰:“皇上,彭心平聪明绝顶,他若是有心想做的事情,恐怕这世上,就不会有什么事能难倒他!”康熙:“就事论事,他的确有这个能力!可是,朕想说的是,他怎会如此知晓,朕的心意?”纳兰:“皇上的意思是……”康熙:“朕总觉得,这世上,最了解朕的,只有孕荣一人!”纳兰一时哑口无言。这可是个令人噤若寒蝉的话题啊,自从五年前,皇上错手毒死了孕荣小王爷之后,再也没有人,胆敢在皇上面前,提及孕荣王爷一事。纳兰的沉默,似乎早在康熙的预料之中,所以,他又扔下一枚重磅炸弹:“朕总觉得,孕荣他没死!他胆大包天到,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又跟朕使了一招金蝉脱壳。”纳兰大吃一惊:“皇上,不会吧?孕荣王爷当时误饮毒酒,可是你我亲眼所见呢!”康熙:“中毒,的确是我们亲眼所见,但是,毒发身亡,却是道听途说。朕今日想来,姚远的话,并非是百分之百的可信。”纳兰:“但是,当今世上,被医怪姚远宣判了死亡的人,又哪里还有死而复生的可能?”康熙:“死而复生,是不可能;但是,诈死埋名,还是轻而易举之事。毕竟,天大地大,总还有我鞭长莫及的地方!”纳兰惊出一身冷汗,这也就是皇上在自说自话,若是换成二下旁人说这话,只怕是项上人头难保呢!康熙踱步到窗前,看着窗外秋叶飘零,百花凋谢,又一个萧瑟的秋天,不请自到了呢!他的身影,竟是在瑟瑟秋风中,显得那么的孤单,落寞,寂寥。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高高在上的,贵为九五之尊,似乎早已命中注定,他难言的心事,将不可对外人倾诉啊!这么多年来,孕荣王爷,是一个例外,皇上可以和他抵足而眠,无话不谈,似乎倾尽万千心事,都不足为患,但是,孕荣王爷却是福薄命短,终是不能长伴皇上左右。此时此刻,康熙心中窒息般的压抑,却似乎是不吐不快呢!纳兰察言观色:“皇上,您是不是太思念他了,所以——所以才觉得,他虽死犹生?”康熙:“思念,是一种痛,这几年,朕痛定思痛,才幡然醒悟,当年之事,或许只是南柯一梦!”纳兰:“皇上,您何出此言啊?”康熙依旧目不转睛地,紧盯着窗外萧萧秋色,波澜不惊的语气里,却有着极力压抑的悲伤:“当年,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锐王妃,却执意要去雅克萨的平安府,亲自去看望孕荣。天寒地冻,千里迢迢,跋山涉水的,朕可以强行阻止一个母亲,艰难向前移动的步伐,却阻止不了一个母亲,对儿子的望眼欲穿之情。所以,朕没有籍口阻止,只能放任她远行。而于情于理之中,多海自动请缨,护送锐王妃去雅克萨。朕以为,这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远行,有多海在,一切都会平安无事。可是,朕没有想到,断崖山,会出意外,锐王妃的马车,会翻滚下山崖,而多海,为了救锐王妃,也会飞身坠下悬崖,从此两人再无踪迹。这五年来,朕因着一份无法言喻的愧疚,一直不敢面对现实,怕无法给九泉之下的孕荣,一个交代。这五年来,朕为自己愧疚的心,编织了一张网,一张自欺欺人的网,朕就躲在这张网里,重温着和孕荣过去的点点滴滴。但是,今时今日,朕好像如梦方醒般,突然意识到,其实这五年来,孕荣从来就不曾离开过朕的身边。”纳兰有些忐忑不安地问:“皇上的意思是,孕荣王爷,他还活着?”康熙不答反问:“纳兰,你可否记得,这是雪雕第几次送信来了?”纳兰毫不犹豫地回答道:“皇上,臣记得清清楚楚,这是雪雕的第五次来信。”康熙:“是啊,五年里,五次来信,每一次,都好像是雪中送炭般,在朕最踌躇难决的时候,给朕送来最好的建议,或者是最重要的消息。这次噶尔丹的军事布防图,也不例外。你说,除了孕荣,怎么可能还会有人,比他更了解朕?怎么可能还会有人,比他更关心朕?又怎么可能还会有人,比他更替朕忧国忧民?”纳兰:“皇上,如果孕荣王爷还活着,他为什么不回来见您?”康熙:“也许,是这么多年来,一直跟随在朕的身边,他太累了,所以,想换一种轻松的生活方式吧!”纳兰:“皇上一直待他恩宠有加,他不是更应该知恩图报吗?”康熙:“其实,这么多年来,是朕欠他太多太多!他曾经奋不顾身地,救过朕两次性命,自己却差一点命丧黄泉。他也是血肉之躯,身受重伤,命悬一线,他也会痛啊!他的阿玛锐王爷,戎马一生,最终马革裹尸,为国捐躯。而在雅克萨,他不得不忍痛割爱,宁愿牺牲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和尚未成型的孩子,也要率先保护朕离开是非之地。这对于一个男人而言,将会是多么沉痛,多么无奈的选择啊!但是,危急关头,孕荣毫不犹豫选择的,孕荣是朕。所以,他累了,倦了,也痛了,他只是想换一种轻松的生活方式,即可以好好保护他最爱的亲人,又可以轻轻松松地,助朕一臂之力。”纳兰:“皇上,您真的确定,是孕荣王爷吗?”康熙将视线收回,调头看着纳兰,欣慰的语气里,有着让人不容置疑的肯定:“是孕荣,非他莫属!”纳兰存心泼他冷水:“或者,是彭心平,也未可知啊?”康熙:“彭心平,他不会平白无故地,白拿朕的俸禄的,孕荣送来的消息里,彭心平自是功不可没。如若朕猜的没错的话,在朕御驾亲征之前,一向自称是外出云游四海的姚远,也该来朕这里报道了。”纳兰:“皇上,也对啊,这几年,似乎是每次您以身涉险之时,杳无踪迹的姚远,都会从天而降般,及时出现在您身边呢!”康熙唇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这世上,能令姚远惟命是从的,只有孕荣。是朕忽略了,这几年,他并非是因为孕荣的死,而放任自流,而是因为,孕荣隐居山水之间后,姚远觉得,这红尘俗世,再无知音,所以,他选择了和孕荣一起,退隐于江湖。从小到大,他就是孕荣的影子,影子离开了主人,是没办法独立生活的,所以,他一定是和孕荣在一起,在这个尘世,朕所不知的哪一个角落里,潇洒惬意的生活着。”纳兰:“皇上,如此说来,您也就可以放下心结,不用再因为愧疚,而自寻烦恼了。”康熙再次展开手中紧握成团的,噶尔丹的军事布防图,借垂眸看图的瞬间,迅速掩去了眸中一闪而逝的难言伤痛,用云淡风轻的语气说:“是啊,朕终于可以释怀了!有孕荣和朕并肩作战,没有什么,会是朕克服不了的,攻克不下的,朕依然会是所向披靡,无人能敌!”孕荣啊孕荣,我就不掘地三尺,将你挖到我的身边来了,因为这么多年来,我亏欠你太多太多,就这样放你自由,也算是我对你的一种补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