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毕竟是乐知文,别人做不到的,她能做到。短暂的寂静过后,剧院沸腾起来,观众们兴奋得交头接耳,那嗡嗡嗡的声浪压都压不住,主持人充满期待发问:“乐同学都听清了?”
乐知文平静颔首。
“好了,十套剧目已公布完毕,所有配戏演员均已在后台等候。”
乐知文一下台,立马有助手和化妆师提着巨大的衣箱簇拥着乐知文下去换装。
兆先生跑过来对剩下的选手说:“快,台上要搭景了,你们先跟我到后台化妆,还有,把你们自备的戏服拿走,主办方早将十套剧本的戏服都备好了。”
给十号闻亭丽准备的服装是一件灰色的粗布棉袍,底下是一双破棉鞋。闻亭丽试了试妆,棉袍略嫌宽大,棉鞋倒是不大不小。
由于时间有限,化妆师帮闻亭丽随便盘了个光秃秃的圆髻就算完妆了。
赵青萝在三号剧本里要扮演的是一位富家小姐,化妆师却仅仅用鬈发卷帮她做了个简略的西式头。
相应地,徐维安和乐知文自带的化妆师却是各显神通。短短十来分钟,徐维安就从一个翩翩少年化成了一位脸上沟壑横生的老年男人。
而乐知文化完妆后,饱满的脸颊一下凹陷下去,眼睛下方的两个眼袋仿佛厚厚脂粉也遮盖不住,一看就知是个“瘾-君子”。
闻亭丽和赵青萝看得暗暗称奇,她们没有自备的化妆师,只得互相帮着补充妆容。闻亭丽帮赵青萝画上招摇的眼线,赵青萝则用偏褐色的粉底仔仔细细遮去闻亭丽的红唇,又把闻亭丽盘得过紧的圆髻弄乱些,拾掇一番,后仰着头左右一看:“嗯,这才像个走投无路的母亲。”
两人分头去找配戏的演员对台词,排练了十来分钟,工作人员过来催促:“赵青萝,赵青萝!到你了!”
赵青萝慌忙对闻亭丽说:“你就别出去看我表演了,趁这工夫跟帮你配戏的前辈好好排练。”
工作人员又举起手中的襁褓:“十号剧本的选手在哪?这是你的道具。”
闻亭丽忙上前接过襁褓,再回头,赵青萝已经上台了。
外面一会儿安静如坟,一会儿又掌声如雷,相较之下,化妆间像个与世隔绝的安静船舱,选手们都紧张得大气不敢出,没多久,兆先生亲自过来延请徐维安:“徐先生,到你了。”
闻亭丽对着镜子默默排练了半晌,仍不见赵青萝回到后台,只得寻到外头去。
台上,徐维安的表演已经进行到了最高潮的一幕。
他孤独地跪坐在舞台一隅,面前是一具“尸首”,颤抖着抬起手,又落下,再抬起,却缩回,最后他不敢置信抚摸上尸首的面庞,垂头低泣起来,那哭声是如此悲哀,惹得台下观众情不自禁跟着啜泣。
全程只有短短的几句台词,却把一位野心家的震惊、悔恨、绝望演绎得淋漓尽致。
表演完毕,黄远山带头起立喝彩,第二排的导演们也赞声不断,十位评委中,有七位给出了满分。
主持人卖力地扯开喉咙。“恭喜徐维安获得目前全场的最高分。”
紧接着上台的是秀德的一位选手,她抽中的是喜剧剧目。
小姑娘很有喜剧天赋,表演的过程中剧院里不时发出爆笑声,唯一不足之处就是吐词不清晰,这个缺点本来不算突出,但因为跟在以台词著称的徐维安后面上场,这缺点就被无限放大了,尽管现场观众们的反响很不错,最终得分却不高。
八号选手一下台,主持人的声调再也掩不住亢奋:“接下来——让我们有请九号选手乐知文。”
闻亭丽凝神望着舞台,这时,底下忽有一名场务弓着腰碎步进来对第一排的黄远山说了句什么,黄远山一凛,急忙朝楼上的雅座走去。
闻亭丽好奇地望向那个方向,就看到有个人遥遥在东首的一边坐下了。邻旁两套雅间都空着,那位置像是专为他一个人而留。
他整个人坐在阴影中,但他的面孔似乎正对着舞台中央。
米歇尔等人见陆世澄来了,纷纷离席往楼上去。
闻亭丽待要细看几眼,剧场里灯光倏地一暗,台上的帷幕静静拉开,一个女孩慢慢从阴影中走出来。
舞台的地板明明很平整,女孩却像是踩在泥淖中,每一步都走得沉重而无力,推门进屋后,她背靠在门上,呆呆望着虚空的某一点,发怔。
尽管没有多余的表情,但观众立刻感知到台上的人身上散发出来的绝望。那绝望是如此揪心,撕扯着每个人的心弦。
偌大的剧院,一时间针落可闻。
半黑暗中,那木雕一般的女孩忽然一个激灵,低下头飞快在提包里找寻起来,那急不可待的样子,透着几分诡异。
很快,莉莉摸出一根香烟和一包洋火,抖着手点烟,但因为颤得太厉害,点了好几次才点着。
猛吸几口烟,焦躁却丝毫未减,莉莉扳着自己的胳膊,趔趔趄趄奔到沙发上坐下,但没用,尽管烟叼在口里,她的身体却依旧抖瑟个不停,终于,她不受控制地倒在了地上。
“咚”的一声,一听就知道摔得不轻。
影迷们不由得发出惊叫:“乐小姐。”
“莉莉”继续在地上痛苦地滚动,一时挺身如弓,一时佝偻如虾,才几下,衣裳和脸庞就沾满了灰尘,终于她再也抵挡不住那诱惑,朝一个立柜爬去,哆哆嗦嗦向上摸索了一阵,在一个抽屉里摸出一块乌黑的烟膏和一根烟管。
一口大烟吸进去,“莉莉”脸上浮现出快意的表情,可紧接着,她就痛苦地抱头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