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启荣等人已经被云采夜这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行为惊呆了,他们虽然对众仙所说“剑神大人哪里都好,就是太溺爱他那群徒弟了,护起短来毫不讲理”的行为一直有所耳闻,但毕竟从未直面接触过,直到今日他们被烛渊坑了一把,又被云采夜补了一刀——这哪里是毫不讲理,这根本就是以他小徒弟说的话为理好吗?!
“我——”孔启荣张口正欲解释烛渊构陷他们这事,结果云采夜看见他们想要继续“狡辩”的表情,登时挥袖打断了孔启荣的话,冷声道:“算了,既然烛渊并未受伤,这事就此揭过吧。”星宿门的人哪会真的认错呢?什么都是他们有理,什么都是他们对,小徒弟今日真是受了大委屈了——救了一堆白眼狼不说,还被人如此羞辱!
云采夜心疼不已,牵起烛渊的手走下蚌壳朝破云峰的方向走去,没有再管星宿门的人。他现在是看都不想再看他们一眼了,哪还能带着他们走登仙梯呢?但如今回到仙界的路仅剩这一条,孔启荣自知他们要回到仙界还得有云采夜的帮助,于是便吃下这亏,冷着脸跟在云采夜和烛渊身后,与他们隔出了好一段距离。
而烛渊才随着云采夜的动作走了几步,便忽然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他们刚刚所站那处一眼。云采夜便问道:“怎么了吗?”
烛渊眉头微微皱起,但有很快松开,摇摇头道:“没什么。”
云采夜也跟着他回头朝那处看了一眼,在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后便不再询问。
其实云采夜自踏上百汀洲时,心中便有一股诡谲的感觉生出,缭绕在心头不散,但几人敛去身形照旧走在百汀洲上时又未发现什么异样,那些宗门修士依旧勤勤恳恳地在门中打坐修炼,交换灵器灵药的易物街依旧繁华微喧,一切都如往日那般平常,似乎魔界的魔爪尚未伸到此处。
然而直到他们走到破云峰山脚,云采夜才蓦然明白,他心头的那股不祥之意从何而出——破云峰被毁了。一群人间修士正围聚在破云峰山脚就地打坐,而那曾经卉木葳蕤的破云峰,如今从山脚至山腰的部分完全消失殆尽,只留下一个突兀的山头悬在半空中。
破云峰山顶连着云剑门,这山峰的根基与其说是山脚不如说是山顶,山顶被毁,山才会倒塌;山顶若存,即使山脚被挖走搬空这山也不会倒塌。
但即便如此,云采夜见到破云峰此景还是忍不住大吃一惊。
破云峰是座仙山,自上古时期便一直矗立在百汀洲上,而今竟被一群凡间修士掏空了山脚,简直就是六界奇闻。
秦卿在人间界徜徉已久,自然也是听说过破云峰“登至峰顶即可成仙”的大名,他甚至还来登过此山,不过他志不在成仙,登至半山腰未等受到阻碍便自行下山的,现在见到这上古仙山竟变成了这幅模样便讶然道:“我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异景。”
星宿门一行人却比他还震惊,师兄弟几人你看我我看你不敢置信地说道:“怎么会这样?我们回不了仙界了吗?!”要知道他们下界并不是自愿,而是受他们师父星宿仙君之令的,星宿天君初时确实和他们一起在人间界行动,也与他们在凡间繁华之地游玩了许久,但他腻味之后,又听闻仙界桃花开了便匆匆回门,留他们在人间界继续巡视,一旦发现异样便立即召出七星八卦阵寻求天兵援助。却未曾想到七星八卦阵被破,他们与仙界的联系被切断,而如今竟是连回到仙界的最后一条路都被毁了,回仙界无望,这叫他们如何能不慌?如何能不急?
这般想着,便有一名按捺不住的星宿门弟子朝前而去,走到那群人间界修士附近,想要看看破云峰是不是真的被毁了,还是那只是这群修士布下的什么障眼法所致。
云采夜见他一动,心弦顿时就绷紧了,大声喊道:“别过去!”他终于想起这百汀洲有哪里不对劲了,定皋江中有龙王镇守,他以前下界时曾在定皋江上挥剑斩杀了一名肆意吸取凡人精气的蚌精,又迅速离开,才没被龙王逮住。可即便如此,他那轻轻的一剑仍叫龙王告状告道天帝弦华那去了,而烛渊刚刚说他落地时不慎掉入了江中,他身躯如此庞大,引出的动静必然不小,他们在江边也耽误了好一会功夫,定皋江龙王因守护的是百汀洲百姓,加在身上的因果更重,因此一干手下效率极高。可从他们降落到白沙上到他们离开江边时,都没有一个龙宫侍卫出现,这也太不正常了,简直就像那江中无人守卫一般!
但他出声的还是太晚了,云采夜话音刚落,就见朝破云峰跑去的那星宿门弟子像是被根无形的长线绊住,蓦然摔倒在地上,身上的敛形罩光荡了几下骤然消散,同一时刻,那些原本围绕在破云峰山脚的修士猝然起身,御剑就朝倒在地上的那弟子袭去,一剑就将他左小腿砍了下来!
那半截小腿才往旁边滚了几圈,便又几位修士哄抢而上,一刀一剑将那小腿削成碎肉,一块一块往嘴里拼命塞,合着泥土和鲜血咽下肚去,紧跟着又砍下他里那个一截小腿,匆匆分割后吃掉。
修士们一边吃着肉,口中还念念有词道:“这浓郁的仙力!”
“让开!再让我吃一块!”
“啊!”那弟子惨叫着,眼见那些人还想继续削自己身上的肉吃,便瘫在地上扭头面色苍白地朝孔启荣伸手道,“师兄!”
剩余一大批修士听到他这话,眼睛瞬间变亮,如同雪夜中被饿了十几天的饥狼恶兽一般,眼冒绿光朝那弟子伸手方向处望去,口中喃喃道:“竟还有其他仙肉?!”
仙肉,这些人如今竟是这样称呼他们?!
孔启荣不禁咽了几口唾沫,即使他知道他们身上的敛形罩未除,这些凡人是看不到他们的,但见过他们如宰羊剖牛般分割食用孔晏师弟身上之肉的行为,哪还迈得开步子去救他?
就算去救,就一定能救出他吗?仙人不可屠杀伤害凡人,他们上前,究竟是去救人,还是去送死?
“我们走!”孔启荣大喝一声,不管不顾倒在血泊中的孔晏就御剑朝和破云峰相反的方向飞去——他现在宁愿去镇魔塔避难,也不愿继续待在这里了!
孔晏见他一直敬崇的大师兄,竟然不管他的死活,像逃避着什么洪水猛兽般迅速离开,眼中的光芒瞬间就黯了下去,绝望地不再反抗,仍由那些修士继续一块块地削下他身上的肉。
眼见孔晏快要撑不下去了,云采夜的心猛然一沉,拇指摩擦已回到他手中渡生剑剑柄,不再思索着他要如何挥剑才能将这些修士震开而又不伤及他们的性命,欲立即拔剑去救孔晏。他虽然讨厌星宿门的人,却也不能容忍仙界之人如砧上鱼肉被人这样分食而死,更何况他们会变得如此傲慢,肯定是星宿天君没有教好他们,看看他门下的弟子,被他教得多乖。
然而在场有一人动作却比云采夜还快,孔子烨没跟着孔启荣一道离开,而是迅速拔剑,朝云采夜说了句:“恳请采夜上仙救我师弟一命”后便直接散去了身上的敛形罩,大声喊叫着,将修士们的视线尽数引了过去:“孔晏师弟!我来救你了!”他大声喊着,“你们来杀我啊!”他在泽瑞洲时就已经杀了那么多人了,可孔晏师弟还未伤过一个凡人,反正都是要受天罚,倒不如让他在此地死去,换孔晏师弟一命来得更好。
云采夜长眉一蹙,立时动身朝孔晏飞去,但这时他们背后忽然传出两道女声:“恩公不可!”云采夜置若罔闻,身形不停将孔晏从地上抱起移到自己身边,而烛渊在听到这两道女声后便迅速转身,将那两名朝云采夜奔去的红衣女子拦下,让她们不能靠近云采夜。
他刚刚在江边就看到了这两条鲤鱼精!还是红鲤!
她们一直盯着云采夜看,还想上岸来找他,若不是他回头瞪了她们一眼,恐怕她们还在岸边时就追上来了!
孔子烨看着孔晏被云采夜救走,瞬间握紧了拳,闭上眼睛等待着刀剑加身:他师父平日里一直说云采夜的坏话,说他整日宠溺徒弟,还爱下界多管闲事,为人冷漠假清高,可他才与云采夜相处短短几时,才发现一直冷漠,无情无义的人是他的师父,他的同门师兄弟们。
秦卿见到这一出感人至深的师兄弟情,顿时愣了一下,随后他轻声叹了口气,拍拍看呆了的闻一云肩膀:“等下把你衣服脱给我。”
说完这话,他便厉吼一声,身体迅速变大撑破衣服,化为一只青面獠牙地阴鬼朝修士们扑去,修士们连声惨叫哀嚎都未来得及发出,便被秦卿吞咬嚼吃掉——简直称得上以其人之道还之其身。
而那两名红衣女子见云采夜只是救人,而不是杀人登时就松了口气,对云采夜急声道:“恩公请跟我们来。”
云采夜见到这两名女子时愣了一下,随后他便想起他在哪见过她们了——她们便是他在定皋江上放走的那两条鲤鱼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