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城西北面的银汉门,门口两名当值的禁军,正有一搭没一搭聊着闲篇,一个说自己昨夜守到什么时辰才睡,现在几乎困得睁不开眼,一个说他昨夜手气不好,输了多少钱,看见季嵯带着人路过,忙闭口不言,装作一副认真值守的模样。
季嵯一笑而过,没有训他们。
当上司的,要懂得对下属一张一弛,成日训人也没用,只要不影响差事,这种日子,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不必太一板一眼。
他从银汉门一路巡视到望仙台附近,眼看一切如常,正要往前再走,迎面又来了一队人。
“大将军!”程悦也看见了他,忙过来行礼。
当初贺湛新入北衙时,程悦还是羽林卫统领,后来贺湛掌羽林卫,程悦也顺势升职,如今相当于季嵯的副手。
程悦拱手笑道:“大将军新年好,新春大吉,诸事顺遂!”
季嵯也含笑回礼:“诸事顺遂,无往不利。今日并非你当值,怎么入宫了?”
程悦:“大将军不也放心不下吗?”
两人相视一笑。
程悦道:“西边我方才巡视过了,您就不必再走一回了,天气冷,不如到值房里去歇歇脚,暖口气。”
季嵯:“也好,我带了些吃食来,让人放在值房里的,你今日早起,想必也还没来得及吃饭吧,走。”
望仙台旁边有个小屋子,从前是放杂物的,后来有时风雨大了,禁军会进去躲避,久而久之就变成了禁军卫士歇息的地方。
里头正有两名羽林卫的百夫长在躲懒,见长官们进来,忙跳起来相迎,又生怕被骂,行礼之后就匆匆离去,头也不敢抬。
程悦摇摇头:“这些小兔崽子!”
季嵯一笑:“也就过年让他们躲躲懒,平日这样必要重罚。”
桌上一小堆瓜子壳,但季嵯放在柜子上的吃食无人敢动,他袖子一拂,将瓜子壳扫落在地上,打开纸包,露出里面的烧鸡。
“有些冷了,将就吃吧。”
小屋子只有一张矮案,两人都是武将,也不讲究那么多,直接就相邻席地而坐,扯着烧鸡开始吃。
“当值不能喝酒,这有肉无酒,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季嵯笑道。
程悦也笑:“我还记得我头一年入禁军,当时过年,正好也是咱们一起坐在这个小屋子里。”
季嵯:“那时候吃的什么?”
程悦:“卤豆腐!”
季嵯哈哈一笑:“当时我手头拮据,连烧鸡都没舍得买!”
程悦唏嘘:“可不是,那会儿我们都还是禁军里的小喽啰,我这一身武艺,还多得您的指点呢!”
季嵯摆摆手:“我肯指点,也得你肯努力上进。”
程悦:“一晃眼就这么多年了,眼看鲁王就要被立为太子,也不知咱们以后的光景如何!”
季嵯洒然一笑:“只要咱们忠于陛下,忠于朝廷,自然无虞。”
程悦蹙眉:“怕就怕,陛下……之后,鲁王性情优柔,抵不住那帮世家的进谏,又不肯重用寒门子弟了,到时候咱们这些毫无背景,被陛下一手提拔上来的人,就是头一个遭殃的。”
季嵯沉默片刻,叹道:“人事有兴废,一朝天子一朝臣,若真到了那一步,我们又奈之若何?”
程悦自失一笑,摇摇头:“罢了罢了,不说这些……”
他无意间抬眼,不由咦了一声:“柜子上好像还放了酒瓶子,我去看看。”
季嵯任他起身走向柜子,一手撕下鸡腿,一面笑道:“肯定又是哪个兔崽子偷偷在这里藏了……”
“酒”字还未出口,季嵯蓦地瞪圆了眼睛,手中鸡腿应声而落。
他的后背心口处,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那匕首深深插了进去,鲜血正从刀口处汹涌而出,很快将背面软甲都染湿了。
而匕首的另一头,正牢牢握在程悦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