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础已将张释清等人支到别的房间里,独自面对客人,也拱手道:“天下人只知汝南王,不知我徐础。”
鲍敦样貌变化不小,尤其是整个人的气度,再没有当初的犹豫与茫然,满脸带笑也掩藏不住心中的睥睨之态。
他没有进屋,也不打算废话,“我正要带兵出征,听说徐先生在此,立刻赶来拜访,别无它意,乃是要请徐先生出山。”
徐础微笑道:“我久居山谷,以耕种为业,既不读书,又不闻天下事,出山何为?”
“哈哈,以徐先生之才,三言两语胜过庸才整日喋喋,还怕无事可做?”
“实不相瞒,我有誓言在身,不能出谷。”
鲍敦脸上笑容稍减,“我亲来拜访都请不动,看来徐先生真是要隐居幽谷,可惜可叹。既然如此,我不能勉强,但我带来一个人,他对徐先生仰慕已久,此前听说徐先生遇难,他比我还要伤心,待又听闻徐先生还在,欣喜若狂,非要跟来。”
鲍敦转身,招呼一名随从过来,向徐础道:“这位是我军中长史,亦是我的‘军师’,兰若孚兰长史。”
兰若孚三十来岁模样,为方便行军,也穿甲衣,只是不戴头盔,代以儒者方巾,上前拱手道:“得见徐先生,实乃兰某毕生之幸。”
徐础还礼,“虽在幽谷之中,亦闻兰长史大名。”
“徐先生听说过我?”兰若孚略显意外。
徐础点点头。
两人互相客套,鲍敦道:“今日大军出征,我绕个弯过来拜访徐先生,本意想请徐先生一同前往渔阳,既然徐先生立誓不肯出谷,我也不能勉强。就此别过,待我得胜归来,再与徐先生痛饮长谈。”
“不胜期待。”
兰若孚道:“属下斗胆,向我王告假一日,留此与徐先生一述衷肠,明白赶上,不知可否?”
鲍敦看向徐础,“徐先生这里留客吗?”
徐础笑道:“兰长史罕见贵客,何处不留?”
鲍敦大笑,向兰若孚点下头,迈步走开,翻身上马,大声道:“兰长史是我左膀右臂,至亲的心腹,望徐先生待他如待我。”
鲍敦带领随从驰出山谷,只留十几名兵卒守在谷外,等候兰若孚。
徐础将客人请入书斋,道:“山野荒僻,无茶无酒,唯有溪水可供一饮,万望海涵。”
两人又来回客气一番,兰若孚终于说到正事:“汝南王亲来相邀,足见真情,徐先生因何不肯出山?”
“我的确是立过誓言……”
兰若孚笑道:“世上没有不能破的誓言。我一向仰慕徐先生之才,不明白为何徐先生在这种事情上迂腐。汝南王非比常人,请徐先生出山也不只是为了得一幕僚。天下风云变幻,徐先生果然不了解吗?”
“谷中客人罕至,我亦从不打听。”
“请徐先生听我简述:如今楚王宋取竹乃天下盟主,但是击败宁王之后,盟主已是有名无实。楚王所占据者,无非荆、洛两州,东邻淮、吴群雄,广陵王卞仲英为长,西接益、汉众英,铁家兄弟称霸,皆与楚王貌合神离。南边湘、广,长沙侯郭时风为尊,一直为楚王送兵送粮,早已厌倦不堪,时机一至,必然反叛。至于北方三州,皆归汝南王所有。汝南王时刻不忘王号所来,曾想以冀州交换洛州,却遭楚王拒绝,此番平定全境之后,入冬之前将要南下争锋。汝南王说了,如果只为争一时强弱,他就不来打扰徐先生了,之所以亲来邀请者,乃是为平定天下。”
兰若孚又说许多,多半人名徐础都没听过,却没有听到谭无谓、唐为天等人的下落,他亦不问。
“徐先生以为如何?”兰若孚最后问道。
徐础思忖良久,“听兰长史所言,汝南王胜券在握。”
兰若孚微笑道:“没有十之八九,也有十之六七,汝南王雄兵数十万,积粮足支五年之用,击败楚王不在话下,难的是此后扫荡宇内,一统天下。”
“盟主既败,四方雄杰自然臣服,有不服者,先安稳之,再激怒之,后讨伐之,不出五年,汝南王必得天下。”
“徐先生也是这么以为?”兰若孚眼睛一亮。
徐础点下头,“所以我不能出山。”
“嗯?”兰若孚一愣。
“汝南王已尽占天时、地利、人和,我出山之后无益于事,只能随军行走,观望连胜而已,难有一言进献,我食禄有愧,汝南王亦会悔不当初。所以我还是遵守誓言,留在谷中比较好。”
“我曾向汝南王保证,必能凭三寸不烂之舌劝徐先生出山。”
“兰长史身为人臣,与我又不相熟,不该轻下许诺。”
兰若孚笑着点头,“是我的错,是我的错。该说的我都说了,徐先生既然坚持,我只好知难而退。就此告辞,待汝南王得胜归来,我再来拜访,静聆指教。”
兰若孚离去,徐础送到村口,看着客人走远,转身看到张释清等人,叹息道:“没办法,逃次难吧,天黑前出发,希望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