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地站起身,看着双眼通红的沫冉,眼神复杂又心疼,却说不出解释的一句话。
他看着她瘦弱的身子,眼眸闪过几分内疚。
有些事,他早就该做,可是,却弥补不了。
简歌蹲下身,二话不说,将林然背上。沫冉顾不上其他,简单披了件外套,穿着拖鞋,给简歌拉开门,急匆匆地赶出去摁下电梯。
与此同时,简歌背着林然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景岩站在客厅中央,孤零零的影子透过台灯映射在沙发上,灰色的阴影落寞而寂寥。
他看向没有关上门的房间,房间里的橘黄色的灯光悠然而淡雅。
走进房间,床头竟然是对着门口,衣柜敞开。床头柜放着几瓶不知名的药物,被撕掉了便签,房间里的独立浴室是半透明式的拉帘,能够清晰地看着外面。
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躺在房间里睡觉,为什么头顶要对着门口,侧着睡睁眼看见的就是门的底部。
顾司源的意思,是秦晟对沫冉家暴。
可是,为什么感觉上似乎还远远不够?
……
救护车上的时候,林然中途休克了一次。
蹲在手术室外,沫冉缩在座椅上,蜷缩着身子,看着脚尖,手上一下又一下抠着掌心,茫然无措。直到清晰的脚步声从耳边传来,甚至没来及抬头,一袋薯片和面包出现在她的手边,牛奶被塞到了她的手里。
仰起脸,简歌皱着的眉头瞬间展开,带着舒缓的微笑,将暖意通过温热的牛奶一点一滴地流入她的心里。
简歌蹲下身,单膝跪在她的面前,从黑色的塑胶袋里拿出了一双鞋。
沫冉刚才跑得着急,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坏了一只,断了一边,只能勉强夹着前面的环还能走,但是很容易磨出水泡。
他用手轻轻脱下沫冉的鞋,她瑟缩了一下,弯下腰,“我自己来。”
“没事,我帮你。”简歌固执地扶住了她的脚踝,右手拿下了她的拖鞋,指尖微微摩挲过一边的疤痕,手指停在了那里。
沫冉很紧张地看着他,咬住下唇。
她知道他在看什么。
似乎感觉到了沫冉的焦躁,简歌很快晃过神,挪开视线,从手边拿过一只很普通的街边十几元一双的鞋套上她的脚,感觉有些不忍直视,半蹙眉,笑道:“有点丑,但是半夜也找不到其他的了,苏大小姐先凑活穿会儿?”
“好。”沫冉眼里含着笑,红红的,带着浓浓的鼻音,“简歌,谢谢你。”
他站起身,从上到下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慰道:“不会有事的。”
“嗯。”鼻腔有些堵塞,眼眸发热,心里一阵心酸。
所有的坚强和保护色,仿佛在一瓶热牛奶和一双丑炸了的拖鞋面前丢盔卸甲。
简歌坐到沫冉身边,手搭在沫冉身后的椅背后,视线落在牛奶上。
“我知道你不爱喝牛奶,可是小店铺里只有这个了。胃不好,吃些东西再喝些热牛奶,别喝多,小半瓶就好。”简歌细心地打开面包的包装袋,放在了她的旁边。
“以前上学,妈妈总是往我的背包里塞一瓶牛奶,说喝多了补钙会长高。”沫冉双手僵硬地捧住牛奶,指尖被烫到般地又松开,“她希望我能长高一些,出落得亭亭玉立,我却希望像爸爸喜欢的那样娇小可人……我从小,就不爱听她的话,有爸爸护着我的时候,她每次都会生气,可是却又被爸爸哄好再原谅我。”
“后来呢?”简歌坐在她的身边,简单地靠在椅背上。
“有一次忘记发生了什么,我们吵得很凶,她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开水瓶,爸爸想要护住我结果被烫伤了,我当时气急了,口不择言,说了很过分的话。”沫冉握住牛奶的手用力收紧,仿佛想要汲取温度来保护她自己。
简歌没有开口,如墨的眼眸耐心地听着她倾述。
“我跟她说,为什么她不去死?”过了很久,沫冉的手指渐渐力竭松开,她的声音懊恼而低悔,“那是爸爸第一次打我,也是最后一次。”
她的表情很微妙,整个人如同一尊碎掉又粘回去的瓷娃娃,仿佛稍微用力一戳就会彻底碎掉,再也无法复原。
“我现在才明白。”沫冉忍不住皱眉看向手术室,“有时候人说过话,到底有多让人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