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珏未置一言,静静放下了酒杯。
云歌想了会儿说,“我给你们唱首歌吧!”轻敲着船舷,心内暗渡了下曲调,启唇而歌:
清素景兮泛洪波,
挥纤手兮折芰荷。
凉风凄凄扬棹歌,
云光曙开月低河。
云歌并不善即兴渡曲,又没有乐器替她准音,时有不能继,音或高或低,以至承接不顺。
忽闻身侧响起乐音,引她随曲而歌。
云歌侧目,只看孟珏双手握着一个埙,垂目而奏。
埙乃中原华夏一族最早的乐器,传闻炎帝、黄帝时所创。因为是用大地的泥土煅烧而成,埙音也如广袤无垠的大地,古朴浑厚、低沉沧桑中透着神秘哀婉。
云歌的歌声却是清亮明净,飞扬欢快。
两个本不协调的声音,却在孟珏的牵引下,和谐有致,宛如天籁。
苍凉神秘的埙音,清扬婉转的歌声,一追一逃,一藏一现,一逼一回,若即若离,似近似远,逡游飞翔于广袤深洋,崇山峻岭,阔邃林海,千里平原,万里苍穹。
起先,一直是埙音带着歌声走,可后来,歌声的情感越来越充沛,也越来越有力量,反过来带着埙音鸣奏。
埙音、歌声彼此牵扯,在湖面上一波又一波荡开。一个沧桑,一个哀婉,咏唱着天地间人类亘古的悲伤:爱与恨,生与死,团聚和别离。
音静歌停。
众人屏息静气地看着孟珏和云歌。
云歌不知道自己何时竟直直站在船上,孟珏也有些恍惚,他并没有想奏哀音,可当他把云歌的歌声带出后,自己也被云歌牵引,歌曲已经不只是他一个人控制,而他,只能将它奏出。
云歌怔怔地站着,突然说:“我要回去。”
夏季时,刘弗陵会在清凉殿接见大臣,处理朝事。
云歌先去清凉殿。
没有人。
她又匆匆向宣室殿跑去。
宣室殿内漆黑一片,异常安静。
云歌心慌,难道陵哥哥去找他们了?正要转身,于安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云姑娘,陛下就在殿内。”于安大半个身子仍隐在黑暗中,完全看不到脸上表情,只觉得声音阴沉沉地低。
云歌不解,“你没有在殿前侍候,怎么守在殿外?陛下睡了吗?怎么一盏灯都不点?”说着话,人已经跑进了正殿。
静坐于黑暗中的刘弗陵听到声音,含笑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云歌的眼睛一时未适应大殿的黑暗,随着声音,摸索到刘弗陵身旁,“你为什么没来?发生什么事情了?你不开心?”
刘弗陵扶云歌坐到他身侧,“是有些不高兴,不过没什么,不用担心。”
“因为朝堂上的事情不顺?霍光又为难你了?我们的计划遇到阻碍了吗?”
刘弗陵未说话,只是凝视着云歌,伸手碰了碰她的头发,碰了碰她的眉毛,指肚在她的脸颊轻抚。
他的手指冰凉,云歌握住他的手,呵了口气,“怎么夏天了还这么冰呢?以后你要和我一块儿去骑马、去爬山,几个月下来,管保比吃什么人参燕窝都有用。”
刘弗陵的声音有些沙哑,“云歌,今晚陪我一起睡,好吗?像上次一样,你睡一头,我睡一头。”
云歌很想点头,却不能,“我……这次不行。我在这里陪你说话,一直说到你想睡,好不好?”
刘弗陵看着云歌的抱歉,沉默一瞬后,微笑着说:“好,你给我讲讲你们刚才都玩什么了。”
云歌只讲到红衣吹笛,刘弗陵已经有些困倦,手放在胸上,靠到了榻上,闭着眼睛说:“云歌,我想休息了,你也去睡吧!帮我把于安叫进来。”
“嗯。你不要再想那些烦心的事情,等睡起来了,总会有办法解决。”云歌给他盖了条毯子,轻轻退出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