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面上哭泣的泪痕还没有干,一听此话,惊得不知怎么才好,手足无措的跪了下去,竟然说不出一句辩驳的话。所有人都沉默着,因为姚氏的好脾气好性子,和这屋子里所有的人都是无冤无仇。李唯清不曾纳妾,三房没有姨娘挑拨是非,所以除了大房的人,也没人想去得罪君上身边红人的发妻,李家唯一的嫡媳妇。
这个场景和方才兰氏受到怀疑的时候,简直是天差地别……连李煜都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看着这个温柔天真的儿媳妇,一双明澈的眼睛悲伤的望着他,本就心存愧疚的李煜连狠话都说不出来,半晌才道:“事关重大,不可妄下结论,姚氏这段日子就呆在院子里不要出门了,其他人也不得靠近!”
李殊慈压下心头翻滚的血液,真是好计策,不仅能祖母的性命,还让兰氏惹祸上身,再牵扯出姚氏,真是一箭三雕的好计谋!
李殊慈示意,马上有婆子上前随便从烛台上取下两根蜡烛来,吴太医切下一小块,装在瓷碟里放在炭火上化开,不一会就变了脸色,只见那磁碟之上的蜡块化开之后,透明的蜡油中有几丝鲜亮的红色,“果然不出所料……朱砂遇火燃烧之后就会化为水银,水银弥漫道空气中,无色无味,令人难以察觉,老夫人年岁较大,身体本就不如年轻人的。这么一小块蜡烛就有这么多的剂量……”
连嬷嬷去过老夫人房里没还用过的蜡烛,纷纷切下一小块,按照吴太医的方法将蜡烛熔开,果然,这一批里面几乎都有!所有人都朝屋子里的蜡烛看去,老夫人年纪不小,眼神越来越差,尤其喜欢亮堂,平日里屋子里都要多点几支蜡烛才行。众人心里突然都冷飕飕的,望着屋子里面插在烛台上,明晃晃的十多根红色蜡烛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如果是这样,这心思也太恶毒了一些!
李煜赶紧命人将这些蜡烛都换下,道:“将这些含有朱砂的蜡烛好好保管起来!”
周氏面色苍白,颤抖的跪在老夫人榻前,竟然十分悲戚:“怎么会这样?这批蜡烛都是年节的时候一齐采购来的,其然人都没事,怎么偏偏母亲她……”
刚刚还靠在李姝雯身上脆弱无力的李姝乔,急慌慌的冲过去扶住周氏,双手还带着为了遮住疤痕的银丝手套,泪眼垂珠,满目心伤:“母亲,您千万要保重身体,女儿累您受伤,本就愧疚难当,若是再不好生调养,女儿万死也难辞其咎啊!母亲放心,女儿一定好好照顾祖母,祖母一定会好起来的……”
李姝雯看着这一幕,面色变得十分奇怪,她真的觉得,她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同她一齐长大的人,周氏受伤已经有小半年了,李姝乔出现的次数寥寥无几,先时还可说是受伤未愈,行动不便。可后来李姝乔痊愈之后依然对周氏不闻不问,毫不上心。几次看望也是因为有事相商……
李姝雯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的情形,像是一出戏……令她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一种诡异的压迫感包裹周身,令她觉得厌恶作呕,她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踉跄一下撞倒了沉默站在一旁的李殊然,李姝然顺手扶了她一把。
李姝雯看到她温和关切的眼神,蓦然想起,从前她天天跟着大姐身边,大姐背地里对二房的人冷嘲热讽,面上却从不露出分毫,只有她,回回冲在前面,给二房的姐妹没脸……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僵硬的抬起头看着李姝然,开口道:“多谢。”
李姝然这回倒是一愣,心想李姝雯怎么转性了?她倒还有点不习惯了。李殊慈注意到这边的一幕,心中若有所思。
素罗端着药碗从外面进来,快步走上前,连嬷嬷赶紧上前扶住老夫人,在一众瞩目之下,给老夫人喂下了药。吴太医道:“老夫人需趁着药的热力施针,请诸位回避。留下几人照看即可。”
李煜道:“都先各自回去吧。”各房姨娘闲杂人等退去,李殊慈等人自然是要留下的,她握住姚氏冰凉略微颤抖的双手,示意她安心。吴太医在老夫人的前额,脖颈等穴位慢慢捻动银针,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老夫人终于长呼一口气从昏迷中醒来,众人急忙上前,吴太医满头大汗被请到一旁喝茶休息。
“祖母!您怎么样?”李殊慈上前抓住老夫人的手,焦急道。
老夫人的双眼一片浑浊,转动一下似乎看到了眼前的人,喉头滚动竟然没说出话来。李殊慈心头猛跳,挥开众人,“大家往后退一退,让祖母喘口气。”
李姝乔怒道:“五妹妹,难道就只有你一个人是祖母的孙女,我们都是闲杂人等?”
李殊慈猛地回头,恶狠狠的盯着她:“大姐姐,你再说一句废话就是不顾祖母安危!”
李姝乔气的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李姝玉在众人身后发出一声冷嘲,“是啊,大姐姐,这个时候怎么还能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应该尽着祖母的身体才是。”说着对吴氏道:“母亲,咱们先退到一旁,等祖母缓一缓。”
吴氏叹息一声,“你说的对,人都围在这也没用,咱们孝顺的时候都在平日,可不急于这一时……”
周氏和李姝乔面色僵硬,狠狠的瞪了吴氏一眼。李殊慈看着老夫人,轻声问道:“祖母,你能看得出我是谁吗?”
老夫人细细辨认一番,点点头,嗓子里发出嚇嚇的声音。李殊慈回头看了众人一眼,心中着急,又问道:“祖母,身上可有什么地方疼痛或者不舒服?”老夫人摇了摇头,又把眼睛闭上了,仿佛是用尽了力气一般。
吴太医叹了一口气,在一旁道:“水银中毒,身体会有些灼痛,老夫人身体虚弱,虽然已经醒来,但需得时刻有人照拂……”
李煜点头,客气的送吴太医离去,姚氏就要上前,李姝乔脸上诡异之色一闪而过,道:“三婶婶,请恕侄女得罪了,如今老夫人中毒原因还未查明,您还是……”
姚氏脸色一白,嘴唇抖动说不出话来。李殊慈站起身,道:“娘,你放心吧,祖母这里有我呢,江嬷嬷和连嬷嬷在这,您先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情我会第一时间告诉您的。”
姚氏神色悲伤的看了女儿一眼,勉强点点头,被丫头扶着回去了。李姝乔在一旁对周氏道:“雯儿,你也先扶着娘回去吧,这里有我在。”
李姝雯看着李姝乔眼中诡异的雀跃神色,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勉强笑笑,道:“那就全靠大姐了……母亲身子还未痊愈,我就先陪母亲回去了。”
屋里子只剩下寥寥数人,李殊慈看着李姝乔格外挺直的背影,心里没来由的有些发慌:“青鸽,你也先回院子去吧,木云伤势严重,若没人照顾着,怕也不行。有雪心在这里陪我就好。”
青鸽看着李殊慈灼灼的目光,面上闪过一丝不解,木云不是都已经快要好了吗?随即她心中一道亮光闪过,难道?“是,姑娘若有什么吩咐,就叫人知会一声!”
李姝乔在桌边坐下,径自到了一杯茶端在手里,目光如冷刃一般看着李殊慈,两人早已在上次掳劫事件中撕破脸皮,她也毫不隐藏对李殊慈的恨意。“五妹妹,虽然我也不相信婶婶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可事情摆在眼前,你可不能为了包庇自己的母亲,一而再再而三的错下去。”
连嬷嬷听见这话,诧异的朝这边看了一眼。江嬷嬷仿佛没听见一般,依旧守在老夫人榻前不错眼的盯着。李殊慈道:“大姐姐多心了。虽然烛火这一块是我娘负责的,但府中人多手杂,实在不好妄下断言。”
李姝乔一瞬间好似有恢复的从前的柔弱,道:“五妹妹,我没有你那么能言善辩,但祖母如今躺在病榻之上,无论如何也是要查出真凶的。婶婶温柔贤惠,我也不能相信她会做出这种事来……”
李姝乔的眼神和口气,却是已经认定了姚氏,只不过李殊慈死活不肯承认罢了。李殊慈却不生气,平和一笑:“多谢大姐关心,是非公道自在人心。用不了多久,就会水落石出的!”
说罢,李殊慈不在理会她,弯腰捡起地上被剪断的抹额,细细看去,那精致的图案被见到从中间割断,细线居然没有崩开,仍然牢牢的镶嵌在底子上,李殊慈见过兰氏的针线,虽然灵动生韵,但技艺有这般精湛么?她的手指下滑,抹额的边角处,她特意叫了针线出色的梅白,拆开查看过后又重新缝好。留了一点痕迹……
没有!李殊慈手一颤,怎么会没有?那块经梅白之手重新缝好的地方,她当时就看过,虽然连接的很巧妙,但仔细看去,还是有痕迹的。李殊慈心中有什么念头闪过,抬头朝李姝乔望过去,见她正死死的盯着自己。李殊慈慢慢放松,像什么也没发现一样,将那两块断掉的抹额交给连嬷嬷,“嬷嬷,事情还未查明之前,这个东西还是先保存起来吧!”
连嬷嬷抹了一把脸,低声道:“是。”
李殊慈的目光望向守在老夫人身边的江嬷嬷,这几日在宫中,真的什么也没发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