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孚敬在广东杀了数轮,又到山东除了衍圣公府,朱厚熜很清楚他们的漂亮答卷不是说管理方面多有成效。
那无非是许多人畏惧于形势,把以前吞掉的东西吐了出来、暂时不敢再吞了。
但对于朱厚熜来说,短期内也就够了。
要想让这一个官绅团体再难独享地方之利,除非真的培养出另外一个能与他们掰掰手腕的团体、而且这个团体能在权力的游戏里说得上一些话。
算着两个省的账,朱厚熜评估着新法里关于赋税、衙役的事情真正推行开之后会带来的收益、负面影响。
想完这些,记了几笔,他才打开兵部的奏疏。
平叛叙功,正德十六年有宸濠之乱,嘉靖三年有湖广之乱。
参与平叛的,主要是湖广、广西、广东、江西、福建五省,还有锦衣卫、内厂。
锦衣卫和内厂是皇帝自己管的,兵部只是没有忽略他们在这场平叛中的巨大作用。同时,这也是皇帝谋划有方的表现,怎么能不提?
除此之外,除了顾仕隆这样的主角和朱麒、马永这样的配角,文臣当中也有许多人不能不被提及。
孙交这个国丈自不必说,殒命湖广的巡水御史王邦瑞、被蒲子通杀了的原衡州诸官也算是忠烈,一样需要给个说法。
但在这个叙功奏疏的最底下,朱厚熜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泉州卫前千户所副千户俞元瓒缉拿益王府逆匪厚炫遇袭身亡,请以其子俞大猷袭替泉州卫百户之职,另加抚恤。】
朱厚熜呆了呆。
他只知道俞大猷这个人,不知道他出身哪里,更不知道他的父亲原本是什么经历。
但看现在这情况,俞大猷的父亲原本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因为这件事身亡吧?
因为在朱厚熜的记忆里,没有什么吉王叛乱,没有什么追缴蒲氏余孽和益王府逃窜宗亲。
不论如何,俞大猷三个字走入了朱厚熜的视线。
朱厚熜提起了笔,黄锦在一旁准备好了朱砂墨。
提笔之后,是朱笔御批。
【镇远侯靖国戡乱、决断有方,宜进封靖国公。】
【俞大猷袭替后,服丧既毕便令其入京陛见。】
【其余照准。】
靖国公这个封号,将传递太多意思。
顾仕隆固然功劳极大,但这个靖字,可是嘉靖年号的其中一字。
而靖国公,大明朝是出现过的,只不过是在初代泰宁侯陈珪死后追赠。
可是如今的泰宁侯却不存在了——因为惠安伯张伟事发后,那沈文周与之过从甚密。连同衍圣公的姻亲家庭宣城伯家一起,勋臣之中也始终是被揪出了几只鸡。
张氏兄弟那样本身就是恶贯满盈的不算。他们并非因为皇帝要推行新法触及他们多大的利益,他们并不适合当那只被杀的鸡。
现在,顾仕隆进封靖国公,既是皇帝对忠于自己、立下武功的勋臣给出的褒奖,也是让其他勋臣武将看一看。
站好队,立下功劳,大明再度开始封活国公了!
相比起来,在兵部针对这么多人拟上来的一份叙功奏疏里额外批了俞大猷这一行字,朱厚熜不知道兵部的人会怎么想。
也许会想到那朱厚炫是睿王的亲生父亲?
也许会和顾仕隆的叙功意见一起,被理解为既褒奖功劳最大的、也不忽略与此事有关联、最不起眼的人?
但朱厚熜并不纠结这些,他只知道俞大猷是嘉靖朝一员难得的猛将。
像这样的人,何必等到他步入毛伯温的视野、而后还得蹉跎一段时日?
他的父亲是死于王事了,但在如今这样的时代,难道俞大猷还因此对他这个皇帝有什么恨意?
皇帝,就是最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