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手轻轻贴紧面前的玻璃,章蔚岚望着外壁连成一条线淌下的水珠。
记忆中,幼时自己会将它们想象成火车、长蛇等各类稀奇古怪的东西,还会看同时流下的水珠,比赛谁能先一步落至最低端。
而长大后,水珠就是水珠,很多光怪陆离的想象力不知何时便被剥夺扼杀了。
“没有人是特殊的,但每个人又都是特殊的,白可洁,每次下雨后,地面上的植物都会疯狂地生长。”
“有些植物长大,人们是欢呼着的,而有些植物长大,则会遭来人们的唾弃。身为食物链的最顶端,人类总是会站在自己的角度,来定义哪些虫子是益虫,哪些虫子又是害虫,哪些植物是有用的,哪些植物又是杂草。”
“可现在呢,再没有高低优劣之分了。每一株植物,都在积极发挥着自己的作用,被我们视为珍宝。”
“我们并非是特殊的,正如每株植物都有自己的使命,每个人也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只是这次的危机,我们刚好有能力去解决。既然有能力,那就不能什么都不去做。”
白可洁转身,将目光从眼前的黄沙转移到了身后欣欣向荣的生态园上,笑道:“你还真会说,果然,不会讲哲学的航天员不是一个好的科研人员啊。”
“谁跟你讲哲学了。”
“你刚刚不就是在讲哲学吗?”
“算了,通常情况下我们两个斗嘴根本分不出输赢。那边的工作怎么样了?”
“就那样呗。‘围沙’项目进度暂停,工人们每天要去给植物穿耐热材料。成千上万的无人机也跟蜂群一般,每天盘旋在植物的头顶不断洒水,即便这样,还是有植物不断死去。”
现场的惨状令白可洁不愿再去回想,“提前声明,哪怕明年所有植物真的因高温全部死去,我这一生也会尽我所能去想办法……地下城?真是想想都恶心。”
“而我这一生所努力的,奉献的,都将沦为泡影。”
章蔚岚沉默了。
完成“绿水青山”计划,真的是她从冬眠舱中醒来后被赋予的唯一的意义,如果结果真的往最坏的方向发展,那她被迫牺牲的亲情算什么,在Gliese12b上度过的那段难忘的时光又算什么?
一切都将失去意义,一切都将走向静谧。
什么罗布泊基地,什么星火,什么穿越星荚……都将沦为耻辱柱,沦为笑话!
“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章蔚岚低着头喃喃自语,像是说给白可洁的,又像是说给自己的,“虽然大家都觉得我跟大海能想到好的办法,让我们压力很大。而且现在确实毫无头绪,但我有种感觉,不久的将来我们一定能一起商量出完美的解决办法,等我的好消息吧。”
“嗯,”白可洁给假山下河流中的金鱼撒了些鱼食,“所有人都在想办法,希望人类的指挥能将幻梦化为现实。”
夜幕悄临。
黯淡的夜色,让章蔚岚有些不习惯,“大海,天不是幽蓝色的了。”
“我也有点不习惯。”骆瀚海仍旧在抓紧时间恶补“围沙”项目的流程,希望在补充好足够的信息差后能够眼前一亮,想到打破僵局的办法。
时间总是这样,哪怕开始时觉得再充足,当它流逝时总觉得不够。
两人通宵商量着对策,一会询问星火,一会讨论,又各自忙各自的,不知不觉见外面的天却微微泛起了白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