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执一本书的白面儒生上前一步,叹了一口气,说道:“樊庄主果然未欺我等!也不知折花公子用了何等卑鄙手段,竟然让萧夫人母女有杀夫弑父之仇,却还替他说话!”然后他对秦慕楚沉声说道:“折花公子,你还有点人性的话,就放了她们母女俩。我们俩来切磋切磋,看看你有何能耐!”
樊天正此时却叫道:“书侠且慢!老夫既然被诬为杀人者,理应跟她们母女俩说个清楚。萧夫人,你说老夫杀了你丈夫,但老夫身为赤焰庄庄主,要风有风,要雨得雨,并且老夫在江湖上也是略有薄名。萧夫人,你倒是说说老夫为何要杀你丈夫?”言下之意,他樊天正人生在世,名利双收,怎会去杀一个毫无干系的人呢?
陶雁听了,想起樊天正当时杀死她丈夫后要ling辱她的情景,面上一寒,指着他说道:“你,你……”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想她一个女子,怎么能当着众人的面说出那番话呢?
樊天正要的正是这种效果,他指着秦慕楚说道:“而他,折花公子就不同了,他是一个淫贼,只要他看上的女子,没有不想尽办法去采摘的,而萧夫人又有几分姿色。嘿嘿,萧夫人,还要老夫说得更详细吗?”
陶雁的脸色一阵苍白。
秦慕楚气愤之极,只见他破口大骂道:“哈哈,原来你们所谓的侠义之士,也有衣冠禽兽的。我虽是采花之人,但我从不杀人!不像一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侠士,暗地里却做着不可告人的丑恶之事!”
萧天云霍地拨出剑来,手捏剑诀,指着秦慕楚冷声喝道:“折花淫贼!你休要在此信口雌黄,颠倒黑白!如果你还是个人的话,就出来与我剑上比个高低!”
秦慕楚冷冷一笑道:“我本是个流浪世间的一个弃儿,什么都没有。如果不是我的师傅给了我新生,今天还不知蜷缩在哪个角落。我虽轻狂,却从不疯狂!”顿了一下,然后说道:“就让我来试试雷电剑的厉害吧!”说完向前踏了一步,陶雁却伸手想把秦慕楚拉住,最后还是把手缩了回去。
萧天云举剑欲上,却被他旁边的书侠拉住。
这书侠名叫孔之瑜,为孔圣人仲尼的旁支,所以精通儒家学术,却无意仕途,反而习得一身武功,行走江湖,惩奸除恶,在巴蜀一带颇有名声,兼其为了表示不忘本,以一本《论语》作为武器。这本不是普通的书,据说此书为西海深处的玄铁精所制,书页极薄极利,乃是可攻可守的兵器。
萧天云疑道:“孔兄为何拉住在下,难道不让我给我的堂弟报仇么?”
孔之瑜儒雅一笑,说道:“萧兄莫急,你远来是客。折花公子既然来到巴蜀,当然由我们巴蜀主人招待。萧兄,你就先让书生来领教领教折花公子的本事吧。”说着,他便迈前一步,抱书作一长揖,说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好,好名,好一个折花公子啊!想来折花公子也是一个温文尔雅,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之人哪。公子若是一位正人君子,我俩必能‘共剪西窗’,把盏长谈。只可惜……唉!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看来我们只能兵戎相见了。折花公子请!”
孔之瑜的一番话,却让秦慕楚想起了江南四公子之一的杨云。或许,只有杨云才能有此才情吧。于是他淡然笑道:“我虽饱读圣贤之书,却未能坚守那些书中所谓的仁义道德。好一个‘道不同,不相为谋’!就让我来见识见识巴蜀的正人君子吧。”
秦慕楚知道孔之瑜碍于面子,不会先出手的,所以他祭起掌式,一招绿柳掌法中的“轻风摆柳”使向孔之瑜。这“轻风摆柳”乃是试探对手的招式,可虚可实,可进可退。此招使将出来,秦慕楚犹如风中的柳枝,左右摇摆不定,却又极为迅速地向对手逼去。外行的人见了,还以为秦慕楚脚步轻浮,是个花架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内行的人却不作这般想,须知要使出这招“轻风摆柳”,是需要极为高明的轻功作基础的。只有轻功高明,才能做到进退都十分快捷。
孔之瑜见状,眼中露出些许惊讶,但一闪而没。在一些年轻俊杰当中,他还很少见到有折花公子这般轻功了得的人。他一直以为一个采花贼,只不过是采用一些下三滥的手段达到目的而已,却没想到折花公子的武功竟是高明如斯。
孔之瑜心中讶异,脸色却如常,只见他朗声说道:“‘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嘴里说着,右手握玄铁书,左手虚握,似慢实快地向秦慕楚右手腕抓去,仿佛秦慕楚是他久未见面的好友,要与他手把手地好好叙旧一番,丝毫没有剑拔弩张的感觉。
秦慕楚见状却大吃一惊,如果自己的右掌再向前击去,势必为孔之瑜的左手击中手腕,就好像是自己送上去给他抓一般。秦慕楚立马一个急停,脚踏星步,双眼漠视前方,左手竖掌于胸前,右手掌心向下斜伸于体侧。这招本为拂柳剑法中的守式,名为“亭亭玉立”,秦慕楚将其化为掌法。
孔之瑜见到折花公子突然的变招,自己也马上把虚握的左手收回。他忽然觉得折花公子有如一棵让人难以撼动的大树,亭亭玉立于天地之间,让人生出一种无从下手的感觉。看上去好像全身都是破绽,却又好像没有一处破绽,浑然天成。
孔之瑜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发觉自己遇到了一个可怕的对手。不过,他并没有退缩,反而激起了他的斗志。只听他朗笑一声,说道:“好一个折花公子!孔某一直以为公子乃是一个虚有其表的淫贼而已,没想到功夫却有如此造诣!青年才俊中也少有啊!好,来而不往非礼也,折花公子接招吧。”然后他又朗声诵道:“‘子曰:八佾舞于庭,是可忍,孰不可忍也?’”他嘴吐字珠,右手拇指则快速地翻拨着手中的玄铁《论语》,书页互相撞击,铿锵作响。
旁人听到,仿佛是绿杨荫里黄莺清脆的鸣叫声。秦慕楚听到,却犹如寒冬里飓风的呼啸声,成了催命的音符,心里不由地一惊。
孔之瑜所诵的论语,乃是孔子评论季仲氏的。八佾,乃是古代奏乐舞蹈的行列,每佾八人,八佾即六十四人。周朝礼仪规定,天子用八佾,诸侯用六佾(四十八人),大夫用四佾(三十二人),士用二佾(十六人)。而季仲氏非周天子,却用八佾在庭院中奏乐跳舞,这样的事他都忍心做得出来,还有什么事不能忍心做出来呢?
孔之瑜其实是用这句话把矛头指向秦慕楚。意思是说,你折花公子出现以来,不知害得多少家庭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这样的事你都忍心做得出来,难道你杀一个人还不忍心做出来吗?
秦慕楚如何不知孔之瑜乃是指桑骂槐?他读书万卷,如果不是何风阳当初一意要把他培养成一个淫贼,那他很可能会成为孔孟的弟子。《论语》一书,秦慕楚自然也是诵读百遍,倒背如流了。他自从踏入江湖以来,几个月都是在逃亡中度过的,常常餐风饮露,精疲力竭。以前所读的经史子集似乎已经遥不可及。现在听到对手于阵前诵读《论语》的句子,虽说是指责他的,但他并没有感到愤怒,反而感到一种亲切。这些《论语》的片断,让秦慕楚想到了自己在绿柳庄读书学画,下棋弹琴的日子。那时无忧无虑的,什么都可以不想,又什么都可以去想。如今却只有四处逃亡,每天神经紧绷,以应付随时即来的危险。看到孔之瑜儒雅而又不失威严地诵读《论语》,秦慕楚就像是见到了他的恩师一样。他的内心,莫名地涌起了万千委屈,想到自己被丁鱼栽赃陷害成为一个淫贼,他就愤愤不平。想到这里,他不由地大喝一声。这一声,乃是秦慕楚用无名神功喝出,声响更是巨大,犹如千军万马中一声战鼓,不亚于少林的狮子吼。
众人均露出了惊讶与凝重的脸色,反而处在秦慕楚背后的陶雁母女相安无事。卖茶的老妪一直若无其事地看着一干人在她的茶亭前争斗,一脸平静,不惊不惧,仿佛这样的争斗时有发生,她早已司空见惯。但当她听到秦慕楚的一声怒吼,脸色却不由一变,不过却是一闪而逝,然后还是一脸平静。
孔之瑜脸色再变,他猛地把铁书一合,不绝于耳的撞击声合成一声巨响,如同一把利剑出鞘!然后他向前踏了一步,挥起衣袖向秦慕楚舞去。此时,只见他的衣袖上下翻飞,如同两只飞舞的蝴蝶,轻轻地飘向折花公子。
秦慕楚见之,脸色也更为凝重,他逃亡至今,能让他全力以赴的对手还不是很多的,特别是他与丁鱼合体修练了无名神功以后。孔之瑜的衣袖看似轻巧之极,其实却是巧中藏拙,轻中蕴重,要是被他的衣袖击中,不死也会重伤。秦慕楚此时却没有躲闪,他轻叱一声,使出绿柳掌法中的“漫天柳絮”,一时间仿若空中都飘起了无数柳絮迎向孔之瑜的衣袖,嘴里也朗朗诵道:“‘子曰:道听而途说,德之弃也。”意思是说,你们都是听到别人说的而已,又哪知我是被诬陷成淫贼的?
两人掌袖刚一接触,便又分开,居然没有任何碰击的声响,两人都似乎只是友好地轻轻碰了一下。原来,两人此次虽然去势汹汹,却都用上了绵劲,无声无息的。暗劲却使两人都向后退了一大步,彼此都感到气血翻腾。
孔之瑜听了折花公子的话,以为他是在为自己狡辩,并且影射自己是对道德背弃的人,心中更怒。他怒极反笑,说道:“‘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你折花公子对众多女子花言巧语,始乱终弃,伪装和善,有什么资格和人来谈仁德呢?”然后他沉声说道:“折花公子,再接我一招试试!”
这时,秦慕楚身后却传来一声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