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石轩在楚州城里四下打听,除了知道通玄山上有个和尚庙比较有名之外,就只知道山中野兽较多,常常听闻有人在山中迷路后被野兽所食,具体到有哪些野兽,打听到的消息就比较五花八门了,有说是狼群,有说是野狗,有说是老虎,甚至有人说是两个头颅,嘴中獠牙如林的怪兽。www、
这时石轩听到书生提起通玄山,本着“有比无强”的念头,就站在边上观察书生,以及听着书生的自言自语。
丁明德考虑了一下,鉴于自己已经开始对着冷馒头流口水,遂对着馒头道:“明日到了通玄山就能有吃食了,现在先吃半个,恩,留半个明天路上吃。明天就有鸡鸭鱼肉了,明天就有鸡鸭鱼肉了,丁明德,你要撑住!”
拿起馒头,仔细地分成两半,拿起其中一块,闭上眼睛,缓慢地放入嘴中,喃喃自语道:“这是鸡肉,这是鸡肉。”咬一口,觉得冷得其硬无比,忙改口道:“这是排骨,这是排骨……”
虽然冷馒头又硬又难吃,但丁明德还是两三下就吃完了,眼巴巴地看着剩下的那半块馒头,为难好一会儿,直到看见店小二已经走了回来,才牙一咬,眼一闭,快速地用油纸包包了起来,然后摇头晃脑地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饿其体肤,饿其体肤……稍后到了通铺,马上歇息。”
店小二拿着路引走了过来道:“这位客官,您的路引,请您跟我去通铺吧。”
盘算了一下,石轩上前插话:“这位兄台,看你穿着,好像也是在外游学的士子,不知高姓大名?”石轩是来探听点消息的,怕这位看起来有点迂腐的读书人不喜欢道士之流,就伪装成在外游学的士子上来寒暄,至于道袍,因为天子崇道,很多士子文人平时都爱穿着道袍。
丁明德见石轩穿着道袍,但风姿不俗,一看就是读过书的人,心中顿生好感,虽然记得表兄所言,不要和陌生人谈话,但还是谨慎地回答道:“在下姓丁,名明德,未曾进学,未有表字,不知兄台贵姓,可是游学的士子?”打算随意寒暄几句就告辞去通铺,表兄说得好啊,出门在外万事小心,之前可吃了不少亏。
“在下姓石,单名一个轩字,表字子昂,邺城人士,中了秀才之后就来到这南方文风鼎盛的地方游学。刚才见丁兄你文雅不凡,一看就是饱读诗书的有才之人,所以按耐不住过来攀谈。”石轩随便扯了一个北方名城,给自己找了个古人的表字,反正也不怕这书生去查,过了今天,以后恐怕是不会有再见机会的了。
听闻石轩这么年轻已经是秀才了,丁明德明显露出了佩服和自卑混杂的情绪,然后石轩恭维的话让他心里暗喜,道:“不敢当,不敢当,在下读书十载有余,虽然一向自视甚高,但上次去童生试,仍然还是差了那么一些,不像石兄你这么年轻就中了秀才,你才是真正的大才。”
寒暄了几句之后,石轩就邀请丁明德一起用晚膳,丁明德听到晚膳两个字的时候,只觉得能听到自己肚子里咕咕响的声音,推辞的话几次来到嘴边又都被饥饿的胃给吃了进去,本打算闲聊几句就告辞回通铺的想法忘得一干二净,至于表兄所言不要和陌生人交往的忠告更是抛到九霄云外了。
见丁明德没有拒绝的意思,石轩让店小二带着两人去了角落僻静处一张空闲的桌子,点了几样大鱼大肉的菜,正打算和丁明德闲谈套消息,但忽然感觉有人用阴狠的目光盯着自己,本来单纯的目光所触就是武林高手都不会有感应,但石轩这个修道士的感觉敏锐远超常人想象,所以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这道目光来至在丁明德之后进店的一个戴斗笠的男子。
发现有人看这边,石轩虽然心中戒备,但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随意地和丁明德闲谈,聊了聊学问上的事。石轩前世处于知识大爆炸的时代,关于古代的学识还是有一定的了解,在这个类似于中国古代的社会里,简单说几句还是不成问题的,当然,深谈肯定会露陷,所以石轩技巧性地引导谈话,少说多问,让丁明德来畅谈。石轩虽然古文知识不深,但也能听出来丁明德的书读得很死,难怪还没有考中秀才。
闲谈了一会儿,店小二陆续上菜。看着丁明德眼睛都快飞到菜里的样子,石轩微笑着请他享用。
丁明德开始尚估计着形象,一次只夹少许,慢慢吞咽,但吃着许久未曾享用过的美食,一会儿工夫就开始太口大口地吃起来,嘴角满是油迹。
石轩趁此机会,像是随意提起的样子问道:“不知丁兄来楚州城所为何事?”
丁明德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石轩是在问自己,一边啃着鸡腿,一边含含糊糊地回答道:“子昂兄,你不知道,在下出身楚州与明州交界的乡野小地方,自幼家贫,前几年父母又双双过世,家里只剩下几亩薄田,已是难以维持在下求学的花费”,吞咽了几口肉又继续说道,“加上在下未曾进学,又不能免徭役,日子过得很是清苦,常常要亲戚们接济。前段时间我家表兄从楚州城回来后,连夜找到我,说是这边通玄山上一个村子的大地主想给自家的女儿们请一个西席,讲授一些基本的学问,因为在山上,又是给女子教学,有功名的读书人都不愿意去,我家表兄正好认识这家的大管家,就推荐了我。大管家说,只要我不是那种学问浅薄之辈,就一定能成。”
说道这里,丁明德放下筷子,眉飞色舞地说:“圣人云‘有教不类’,而且只是教教女子基本的为人处世的道理,这点在下还是很赞同的。而且当上西席之后,除了每天下午需要讲课之外,其余时候都能自行安排。哈哈,每日有食,又有空闲读书,一年半之后的童生试就有很大把握了。”
石轩点头赞同地道:“丁兄这等才情,如果能不终日操劳吃食,安心读书,成就肯定不可限量。不知道丁兄要去的那家村子是哪家呢,在下明日正巧要去通玄山一游,刚好可以顺路陪丁兄一起前去。”
“听我表兄说是叫‘双虎村’,地方很是偏僻难找,但明日大管家会在进山不远处的雨花亭那里等我,然后带我过去,子昂兄如果有游玩雅兴,正好一起去这个村子看看,据闻是很有世外桃源风貌的一个地方。”这么一会儿的交往,丁明德已经视石轩为至交好友,称呼起他的表字来了。
石轩这么多天的打听,确实没听过有双虎村这个地方,而自己要找道门踪迹,名山大川中这等偏僻的地方可是不能放过的,所以欣然道:“正合我意,丁兄实在是在下的知音,知晓我最喜爱游玩名山,尤其是这等世外桃源风貌的地方。只是不知贵表兄为何不与丁兄一起前去?”
“我表兄是行商,常年在外奔波,这次就没有一道过来,但他说马上就忙完了,然后就过来通玄山与我会和。”丁明德对自己表兄很是感激的样子。
石轩笑着道:“刚才听闻丁兄这是第一次出外,想不到第一次出外就是单人孤剑,很有我等读书人千里仗剑游学的风范。”
“哪里,哪里,在下这把剑只是个摆设,实际上是木头所做,用来吓吓路上宵小之辈而已。”说起这个,丁明德对自己的办法很是得意。“不过这一路行来,在下才明白了出门在外诸般难,还好都逢凶化吉了。”
石轩详细地询问了丁明德这一路上遇到的各种危险或是艰难之事,据丁明德所说,这次真是吉人自有天相,比如遇到黑店被迷晕之后,掌柜的和伙计居然内讧,全部同归于尽;比如有人上来攀谈,设计想坑他钱财,结果莫名其妙露陷,被捕快抓个正着:比如河上遇到水匪,结果对方触到礁石沉没。凡此种种,丁明德有惊无险地走到了楚州城。
虽然丁明德觉得是自己吉星高照,但石轩可不会这么看,一次是偶然,两次三次就有问题了,不过现在只有丁明德的一面之词,石轩也不能推测出是什么问题,只能暗中提高戒备,明日和丁明德通玄山一行可不能大意。
石轩又旁敲侧击了几句,发现丁明德对双虎村的消息基本上一问摇头三不知,而关于通玄山,则还没有石轩了解的多,这才停住话头,对丁明德道:“丁兄,你我一见如故,不如今晚你就住在我那个院子里吧,那里还有两个厢房空着。”
丁明德已经将石轩视为好友,当下微笑道:“恭敬不如从命,今晚正好和子昂兄秉烛夜谈,不胜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