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林托斯察觉到有人到来,已经坐在桌前。
艾尔看到他的瞬间,心底就莫名涌上一股难言的酸涩。上次见面还是在会谈桌上,而这次再见一方已经沦为阶下囚。不管从哪些方面考量,都令人倍感唏嘘。艾尔瞥了眼李登殊,心知对方内心的波动只会比自己更为剧烈。而相对于他们的复杂心境,克林托斯却有种千帆过尽的从容:
“请坐吧。”
克林托斯如此坦荡,倒省去他们许多心底的纠缠。艾尔握上李登殊的手拉着他坐到克林托斯对面。克林托斯定了瞬间,开口笑道:“还是先要预祝你们新婚快乐。”
“……谢谢。”李登殊尽管应了声,但显然情绪仍有些低落。艾尔看向他时,他略微摇了摇头,示意艾尔不用在意他。于是艾尔深吸了一口气,朝向克林托斯直入主题。
“谢谢您,维特元帅……又或者我应该称呼您,克林托斯先生?”艾尔道。
“叫我克林托斯吧,”克林托斯笑了笑道:“面具戴了太久,会真的以为自己就是这样的人,但到底我和维特还是不一样的。我是一个自私的人,作为朋友的他对我诚心以待,我却利用了他的名字,又利用了他的身世。”
“作为朋友的他是不会怪罪你的,”艾尔认真道:“相反,他会以你为荣,克林托斯先生。”
“曾经我以为我会忏悔,不过事到如今我却发现了一件令我意外的事情,那就是我的忏悔之心寥寥,相反,我无比庆幸。庆幸维特和我的相遇,庆幸我们能成为朋友,乃至庆幸他的死——毕竟如果没有那场死亡作序,就没有我后面所能抵达的未来。他恨我也好,会以我为荣也罢,百年之后,就让我在地狱里去接受他的审判吧。”
克林托斯顿了良久,道:“多谢你的宽慰,不过还是省掉敬称吧,否则我也要一直称呼你艾尔殿下。”
“我明白了。不过,”艾尔看着维特道:“身为潘西的挚友,我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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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林托斯微有愕然,片刻后长出了一口气,微微笑道:“这是我的荣幸。”
“伯父,会面的时间有限,我就不再和您绕弯子了。”艾尔道:“我到这儿来是想知道一件事情。”
“当年的中盟军事会谈上,石正荣元帅死后——,”艾尔定定地看着他,眼底不由得浮起一点水光:“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到最后,杀了石正荣元帅的、因此而死去的人,会是白乔……?”
*
不同于日前星际漫游般的旅途,折返回中盟仅用了将近一天的时间。星舰着陆后,代尔前来接引李登殊,却被对方先一步给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艾尔歪靠在李登殊怀里,似乎睡得正熟,代尔见状冲李登殊唯一作礼,而后轻手轻脚地离去。
而在他离开后,艾尔几乎是当即就睁开了眼睛。那双异色的眼瞳一片清明,毫无方醒时的怔忪。不过他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听着李登殊平稳而有力的心跳,似乎自己的心绪能因此平复下来。
“登殊,”艾尔开口道:“可以再这样待一会吗。”
“……”李登殊对于他醒着这件事似乎毫不意外,只轻吻了下艾尔的发顶:“好的。”
片刻后星舰内外的灯火熄灭,引擎运作的嗡鸣不再,起降场内外都只剩下了一片夜色凉寂。而艾尔将自己沉默在阴影之中,默默闭上了眼睛。
从之前克林托斯的日记起始,随着石正荣遇刺一起被重现天日的还有白乔的死。当年这两件事被串联在一起,成为联盟全线参战、战事规模进一步扩大的导线,但是如果作为开端的石正荣之死都有了另一个答案的话,那么白乔呢?
他究竟是作为一个怎样的角色参与其中?石正荣并非他所杀,那么他又为何而死?为什么到最后击毙了白乔的会是诺里?那究竟是早已有的预谋还是临时起意?
白蒙坚一直以来都坚持认为是诺里在伯温森的授意之下杀了石正荣,而后贼喊捉贼地嫁祸给白乔,以白乔之死作为投名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加入了伯温森的阵营。事实上这样的猜想艾尔也曾有过,但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如此朝夕相处、情同手足的两人,一方会朝着另一方开枪。
这些事情如梦魇一般困扰了艾尔多年,白乔的死以及诺里的背叛所带来的创伤远比被流放来得更多。那些日子里许多个夜晚他都会从梦中惊醒,冷汗涔涔中最后的记忆是诺里侧身而立,朝着早已无力反抗的白乔举起了枪口——艾尔拼了命地想过去阻拦他们,却始终无法介入。
枪响是审判告结的钟声,令他从这场噩梦中醒来,余生却也都浸没在这场噩梦之中,难以往生。
他太想要一个答案了。
不过他以为的审判,克林托斯却并没有给他。
——抱歉,我不知道。
做好承受一切的心里准备后,艾尔近乎等待着行刑的煎熬心理并没有持续多久,克林托斯就给出了他的答案。
艾尔倏然抬头,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而克林托斯则眼含愧疚,如实说道:“不过我明白白乔被确认为现行犯的原因。在杀了元帅之后我逃了,离开后却猛然想起凶器没来得及处置——就当我以为一切都完了的时候,却有人说发现了行凶者的踪迹。”
“我抱着侥幸心理一路追了过去,最后发现所谓的行凶者却是白乔。在我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白乔的死与我脱不了干系,”克林托斯喉头发紧:“因为……”
“……”艾尔张了张嘴,替克林托斯把话说了下去:“那把剑。”
当时在中盟军校里白乔和克林托斯私下里关系密切,但表面上一方是联盟将官,另一方乃帝国皇子心腹,并没有什么交集。是以没多少人知道当年白乔的那把剑是克林托斯所赠,甚至也没多少人知道,克林托斯自己也有一把一模一样的剑。
克林托斯的剑作为凶器遗留现场,成为断罪的铁证,而时过境迁,又通过奥涅尔之手兜兜转转回到了艾尔手里。白乔的佩剑则被白蒙坚珍藏,全然不知儿子生前的爱剑正是置他于死地的症结。
究竟是谁对了,谁又错了?这一切根本无从考量。有人为了遥远的故乡举起屠刀,也有人为一国之前途至死无悔。错了的或许从来不是某件事或者某个人,而是他们从一开始就无可调和的立场。
克林托斯看着艾尔,眼中情绪复杂难言。而临别前他给艾尔最后的是:“艾尔,我想这一切的真相,最后诺里会亲自来告诉你。”
“诺里?”艾尔怔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