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祥春便开口道:“咱们第一步,自然是要请故衣你上章弹劾周廷儒。只说如今边事时兴,而朝廷无隔宿之粮,圣上将诺大的天下交给周首辅打理,却落到了如今的局面。首付大人失职之责,无法推却。”
旁边王启年便插嘴道:“故衣兄不用担心。今日早朝的事情传出去后,朝中岂能无一二忠贞之士?必然有人会上章弹劾。如此下来,故衣兄的奏折也不会很显眼。何况故衣兄的折子上说的都是实情,对周首辅的弹劾也是轻飘飘的,无非是个失职之罪而已,大不到哪里去。朝廷没钱,必然是哪里出了问题,首辅大人总领百官,有个牵带的失职之过,实乃人之常情。此事,谁也无法说什么。”
陈新甲想了想,这个应该没问题,哪个阁老身上没背过几十本弹章啊,多自己这一本也不多,于是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周祥春便继续开口道:“等到故衣这份奏折一上,或者同时也会有其它几人同时上弹章。这种小罪名,周首辅自然不会亲自抡着膀子上阵,其党羽之中必然有小喽啰跳出来驳斥大家的奏折。其内容咱们也不用猜测,反正对方也不会认真批驳,无非做给圣上看一下,给圣上个借口把此事囫囵过去。”
王启年便在一边帮腔道:“这个时候便是紧要关头,也是故衣兄表现自己才干的时候。等到周廷儒党羽开始反驳,故衣兄一定要缠住其党羽,使得此事不能就这样轻易了了。一定要挑起对方的怒火,双方就此事来来往往骂个不停才行。留下充足的时间,让此事发酵,等到此事天下皆知的时候,便是咱们走一下步棋的时候。”
陈新甲便点头应下。然后等着二人继续开口。
周祥春却瞧了王启年一眼,意思是咱们说到这里就差不多了,没必要让陈新甲知道更多。见到王启年没有否认,周祥春便对着陈新甲开口道:“如今时辰也不早了,故衣早点回去仔细斟酌下,这奏折该如何写?写好之后可以送来本官处,本官帮你送入通政司。”
其实奏折陈新甲自己就可以送去,不过毕竟是第一次用此人,周祥春到底还是有点不放心,便想着帮其先检查下奏折。
陈新甲一听此话,便知道周祥春要送客了。于是便对着周祥春开口道:“下官回去后,定当连夜拟定奏折,明日一早便过来向大人请益。”
说完之后,这货却一点想走的意思都没有,反而继续开口道:“此事之后,接下来可还有下官的效力之处?”
二人都明白这货的心思,想把此事打听个明白。周祥春还有点顾虑,王启年则知道历史上这货便是东林天生的死对头,最后还死在东林手里,绝无投靠东林的可能。再加上以这货的骂功,将来出人头地不在话下,历史上这货可是做到了兵部尚书,差一点就入了阁。于是王启年心里也存了几分结交的心思。要示好自然要在人家还没发达的时候示好。俗话怎么说来着,雪中送炭,锦上添花。
于是王启年便朝周祥春摇了摇手,然后对着陈新甲开口道:“故衣兄同周廷儒党羽骂架之时,其党羽必然会为周廷儒开脱,则必然会提到当时韩爌韩阁老,成基命成阁老当政之时又如何如何,比周首辅现在当政好不到哪里去。到了此时,故衣兄便可提及天启朝之事,用天启朝的年入同如今的年入来比。故衣兄可知二者的差距?”
陈新甲便开口道:“这个在下倒是不知!”
王启年便开口道:“天启七年,朝廷年入大约为三千五百万两。而到了今年,朝廷年入才二千一百万两左右,再加上强征的三百余万两辽饷,也就二千五百万两不到,活活的少了一千万两。”
哪朝的朝廷都会把这些资料作为机密,除了皇帝、内阁以及户部自己人外,外人绝少得知。陈新甲第一次听到这种机密,兴奋之余,又多了几分对权势的向往。
王启年继续开口道:“这一千万两少在哪里?天启朝海关税银每年约五百万两。等到东林忽悠圣上禁了海之后,实际上沿海的海商们任然出海如故,而这每年五百万两银子便进了东林众人的口袋,这里一下子便去了一半。再说茶税,天启年间,浙江一省的茶税就有二十余万两,到了今年,只有十二两。除此之外,还有马税、丝绸税、矿税等等,都莫名其妙的只剩下了一个零头。”
听到这里,陈新甲算明白了,一开始弹劾周廷儒只是引子,目的便是引出朝廷年入的问题。而牵扯到朝廷年入,则必然牵扯到东林全党,崇祯朝的赋税政策可是这群货色拍板的。
这个有点麻烦,这样不痛不痒的弹劾首辅,自然没有问题。要是硬杠东林群党,陈新甲还是有点心里发虚,不是怕干不过,怕的是对方即使被干趴下了,还会有其他同党来报仇。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的额,没有千日防贼的,俗话又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于是陈新甲便对着周廷儒开口道:“大人,依照下官的意思,咱们弹劾周廷儒便弹劾周廷儒好了,实在没必要把东林全党牵扯进来。分散了火力不说,只怕到时候四面树敌,反而不好收场。”
周祥春却不开口。
王启年深知这陈新甲的担心,便开口道:“故衣兄勿忧!到了这里,咱们自然会安排强有力的援军来支援你。何况你根本不需要把事情讲清楚,只要质疑天启朝同本朝的年入差异就行。咱们已经说动了圣上,到时候圣上会下旨让户部来解释。户部一开口,便不得不把实际情形说出来。如此,东林要恨也是恨户部,怪不到故衣兄头上。”
陈新甲便点了点头,心里却对王启年佩服的五体朝地。这货再朝廷之中搞风搞雨,一环接着一环,到了最后,都是其它人在互斗,自己这个引子反而能轻松摆脱出来。既然这样,那就没问题。自己只需要扮演一个不明真相的小官僚,上本子质疑一下就行。
这李先生已经算计好了,反正都没有危险,左右已经上了贼船,倒不如再多捞点功劳,于是陈新甲继续开口道:“在下的事情到此就结束了么?接下来能否再给在下安排几次露脸的机会?”
王启年呵呵笑了数声,便继续开口道:“故衣兄倘若有意出手,那自然是求之不得。等到朝廷赋税锐减的盖子被揭开之后,东林全党必然会力挺周廷儒,把怒火向户部倾泻。虽说户部也是东林控制,舍车保帅,舍弃一个户部,保住东林的赋税政策,东林这个算盘到是打得很响。而且依照在下推测,户部官员到时候只怕连自辩都不会,只会抛出几个人来做替死鬼,让其承认贪污敛财导致国税锐减了事。咱们却偏偏不能让其如意,到时候故衣兄也不用攻击东林,只需要一门心思替户部开脱即可。这是刀切豆腐两面光的事情,你替户部的东林说好话,东林党总不至于恨上你吧。”
听到这里,陈新甲有点如同云里雾里。一开始以为弹劾周廷儒,没想到只是借着周廷儒引出东林的赋税政策而已。然后自己便认为此次的目标是东林的赋税政策,没想到自己这个掀起这场风波的,反而要再去替东林辩护。
看到陈新甲云里雾里的模样,王启年便知道这货蒙圈了。于是开口说道:“正如周大人前面所说,咱们这次的目标是周廷儒,这一点从头到尾都没变过。咱们一开始弹劾周廷儒,目的便是为了引出东林赋税之事。等到后面东林人人上本来保这赋税政策之时,咱们的目标,却又回到了周廷儒身上。”
陈新甲便开口问道:“又如何由东林的赋税政策,牵扯到周廷儒头上?”
这话不好回答,不过考虑到这货是陈新甲,将来掀起党争,搞乱朝廷还需要他呢。于是王启年便压低声音道:“不瞒故衣兄,咱们由首辅周廷儒而转到东林的赋税政策上,东林为了保住这些对其有利的赋税政策,便不得不力保周廷儒。故衣兄可知这周廷儒乃依靠东林内讧才上位?圣上被东林欺压已久,便扶持着周廷儒对付东林。如今见到东林上下不分敌我,全都一起上本力保这周廷儒。又会作何感想?周廷儒只怕是首鼠两端,一头在自己面前打压其它东林,另外一头又帮着其它东林对付自己。咱们如此做法,无非是替圣上分忧,让其下定决心赶走这周廷儒。”
陈新甲点了点头,开口问道:“即便圣上下定了决心,却又如何让这周廷儒下台?”
王启年便回答到:“此事上面自有安排,只是牵涉之人权位太高。故衣兄知道此事并无益处。咱们的事情,到此就为止了。剩下的,自有其它人来安排。”(所谓的上面,不过是子虚乌有,却能给陈新甲莫大的信心。而今,咱也是上面有人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