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氏和苏先生反应的都很快。但是越青瓷何其敏锐?“图南的药膏确实是好东西,想必是雪玉膏,”苏先生温和地开口。越青瓷的视线凝结在了柏氏的脸上,然后慢慢地转向了苏先生。“嗯,想起来了,确实是雪玉膏。”柏氏嘴唇微微颤动,似乎想要说什么,最后又沉寂了下去。倒是苏先生,很平静。平静的让越青瓷觉察出了他表面的平静底下蕴含的丰富意味。他轻轻地道:“图南地大物博,拥有几片深红沼泽,里面有很多罕见的药材。”“好巧不巧的,里面的药材被发现都对修复伤疤有用,而且可以让女子容颜衰老的速度变慢,图南的药商,可比大梁的赚多了。”越青瓷看向他和煦的眼神:“苏先生是图南人?”不然怎么会对图南这么了解?苏先生微微一笑:“不是,是我年少时候出去游历,恰好了解。”“其实所谓的地大物博,也不过是因为草木沼泽繁盛,适合我这种衣食无忧,只想着折腾的公子哥,真要是百姓住着,吃的用的都稀缺,所以图南的百姓人口比大梁要少一些。”越青瓷从来没去过图南。她只知道,图南和大梁是这块大陆上最强大的两个国家。双方经常爆发大大小小的战争。谢致后来还是因为对图南胜了,才拥有了争夺皇位的资格。而司拂澜,这回出征,也是面对图南。图南对越青瓷而言,是敌人,是一个虚无缥缈的称呼,是落不了实地的感觉。但是听着苏先生轻轻地诉说图南的景色,越青瓷也生出了一点好奇:“那图南的人和我们大梁有什么具体的区别吗?”越青瓷的视线里有好奇。本来柏氏是想要劝阻苏先生继续往下说的。她怕苏先生说多了图南,反而让越青瓷不高兴。对越青瓷而言,图南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家。但是看越青瓷并不反感,反而好奇起来了图南的风土人情,她也就不拦了。苏先生一边慢慢地调药膏,一边给越青瓷说起了图南的风土人情。那里渐渐在越青瓷的脑海里有了个具体的形象。是个很粗狂,但也很自由的国家。“如果有机会,青瓷,你可以去图南看看。”苏先生微笑着对越青瓷说了一句,然后把药膏敷在了越青瓷的脸上:“感觉会是你喜欢的地方。”越青瓷顿了顿,她刚想问为什么,苏先生就摇摇头:“别说话了,我随便聊聊的。”越青瓷便闭上了嘴,感受着脸上传来的冰凉感。挺舒服的,让她也有些意外。也许这位苏先生的药真的能治好她的脸。苏先生收拾了一下东西,起身告辞。越青瓷想送一下,被柏氏拦住。“我去送吧。”柏氏不容分说地按着越青瓷:“这段日子,你就好好地在这里养伤。”越青瓷目送他们离开。并不亲近的姿态。但是是很古怪的姿态。进来的时候越青瓷没有注意到,此时才发现,柏氏虽然因为身体不好,走得很慢。但是那位苏先生的速度更慢,而且始终落了柏氏半个脚步的位置。有点恭敬,不,不对。更像是一个非常清晰的,守护者的姿态。越青瓷的脸色有些微迟疑,守护者吗?这位苏先生,与母亲是旧相识,可是到底是哪里来的旧相识呢?越青瓷对绣棠使了个眼色。绣棠非常意外,跟着夫人?但她还是照做了。柏氏慢慢地走在路上:“你不该和瓷儿说图南。”“可她总有一天要回去。”苏先生很轻地说,“总有一天,那个人会找来的。”提到了那个人,二人心知肚明到底是谁。但是柏氏不想听,柏氏的脸上浮现出苍白的颜色:“但无论如何,她都是在大梁长大的,而且,那个人并不知道,瓷儿是他的女儿。”“不管瓷儿是谁的孩子,那个人只要知道了她,就会将她带走,还有越随,也不会幸免。”柏氏颤动着眼神,没有说话。他们都明白,因为那个人对血缘亲情不在乎。他只在乎有没有新的手段,将柏氏困在身边。“这几年,图南内部的乱子也被清理的差不多了,他因为老王爷的缘故,赌咒发誓此生不再困住你,但是你知道的,那个疯子不可能真的……”柏氏脸色很苍白。“我原以为时间可以抹平一切,现在才知道,不是什么都可以,起码疯子是不受控的,他会永远,无休无止地疯下去。”苏先生没有说什么。柏氏则是道:“不用再提他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现在孑然一身,他如果还喜欢,那就把我这条半死不活的命给他。”苏先生眉头不赞同地一跳。“至于图南,这太复杂了,就让青瓷一直以为娘亲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很好。”柏氏说完了这些,又道:“她脸上的伤口没事吧?”“没事,用的药好,又及时,估摸过个一月,就能养好,只是……”苏先生迟疑:“你应该仔细想一想你和青瓷的未来,就算那个人不过来找你们,你们在越家不是长久之计,这个越庭生……他已不是当初的人。”“我在江湖也听闻了很多青瓷身上的谣言,可以说是不堪入耳,后面又是入狱,又是毁容,你应该用上我,我可以派暗卫保护青瓷。”但是这一点,意味着柏氏就要动用那个人的力量。包括苏先生本人。虽然他偏帮柏氏,说的是保护,实际上,双方心里也明镜似的,这也是一种变相的监视。只是名义上听从柏氏的命令。可是这么多年了,柏氏几乎没用到过他。最绝望的还是越青瓷出生的时候,她实在是走投无路,求到了他的身上。他得知此事,立刻调动了所有的力量,找到了木清观的道长,那个道长……拥有逆天改命之大能,保护越青瓷也不过是小事一桩。其实仔细想想,这就意味着,越青瓷从一出生开始,就已经和那个人纠缠不清了。柏氏闭了闭眼:“我知道,你放心,这件事情我有打算。”苏先生也不是要逼柏氏,说完了这些话便也就回去了。绣棠远远地跟着这一幕,没看出什么不对劲来,回去和越青瓷禀报,也有些不清楚,就说:“只是聊了几句,看不出什么来。”聊了几句吗?越青瓷想,没有带丫鬟,孤男寡女,哪怕是白天,对于柏氏来说,这样的行为也很出格。她微微点头:“那就不用管了,给我找本书来。”脸上伤还没好,越青瓷确实打算好好修养修养。图南与大梁的交界处,军营。司拂澜摆弄着手里的信件。没意思,等越青瓷一封信着实需要好长时间,那丫头有些没良心。司拂澜离开华京之前,没想过自己会对越青瓷这样牵肠挂肚。他一直以为儿女情长是自己不会有的东西。而且这几日他总是有些心神不宁。战事很顺利,对方驻守的大将不知道因为什么,竟然被皇帝撤了回去。换上了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的草包。司拂澜已经将对方赶出二十里远,若非要拿下图南边界,他甚至可以直接回去。可惜。“大人,京城里的信件来了。”司拂澜的姿态仍旧端正,但是语气有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催促:“拿过来。”信只有薄薄一封。不是九府送来的。所以越青瓷的信件和九府的汇报一起,都还慢吞吞地在路上。是章识南。章识南回去后越想越觉得这事儿不能耽搁,得给司拂澜交代清楚。别到时候让九府递了个不清不楚的消息回去,反而把事弄糟糕了。但是他没想到,这封信反而让司拂澜更改了很多决定。司拂澜看见信件里说越青瓷被处于划破脸的时候,心猛然一颤。他忽然想到了前世冷宫里的越青瓷。经常带着伤,有被越霜柔打的,有被谢致打的。还有隔三差五来送饭的太监宫女的侮辱。她像是污泥里的一捧雪,又脆弱又干净。所以每个路过的人,都要在上面踩一脚,想要把这捧雪踩到泥土里去,让她不要这么显眼。可是雪永远是雪。于是那些人对待雪的态度就更加狠厉。司拂澜没想到,这辈子明明自己都决定要好好保护这捧雪了,还能让人把她毁了容。尽管受伤只是在开头提了一句,而剩下的洋洋洒洒的内容都是章识南在保证绝对不会让越青瓷留疤,又或者只是一个浅浅的痕迹,不会明显,还是让司拂澜怒不可遏。他叫来了自己的属下。“你们先回京城,”司拂澜叫来的直接是九府的人。“去带个口信给陈浪,不用等待越青瓷的主动命令,直接安排暗卫潜伏到越青瓷的身边,不能让她受一点伤。”“是!”司拂澜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至于那个储钰,想办法弄到九府里受刑,大理寺少卿本来就中庸懦弱,既然有这样残忍的儿子,定然也是他管教不严之过。”这就是要动全族的意思了。下属点头,轻盈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