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拂澜微微一笑,眼神中饱含着深情:“青瓷,人死之前听说会走马灯。”“但我经常能想起你。”“我本来热衷于穿青衣,因为青衣沾血便是黑,我是从最黑暗的地方诞生出来的。”“我以为这世间,唯有我活在极致的黑暗里,再也不见天日。”“从那种地方出来,也不过是披着人皮的鬼……”说到这里司拂澜,剧烈地咳嗽起来。很快一捧血吐了出来。越青瓷心惊肉跳,完全不敢打断他。“但是冷宫中见到你,我才知道,原来这世上,也有人被害到那般境地,却还坚持着活下去。”越青瓷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难怪,难怪你在开始,就对我那样好……”越青瓷之前所不能想明白的,现在都明白了。司拂澜笑了一声:“好吗?我觉得不好。”“但能在此时见到你,能感受到你的真心,我死而无憾了。”越青瓷捂住他的嘴:“不许说这种话,你一定要好起来。”司拂澜努力地想要给越青瓷一个安慰的笑容,可那笑容却显得如此无力:“别哭。”…………越青瓷在军营里忧心忡忡地等了十天,司拂澜的状况每况愈下,昏睡的时间愈发漫长。营中的瘟疫如恶魔般疯狂蔓延,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每一个角落。越青瓷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只能无助地守在司拂澜身旁。她先前来这里,是因为苏合在离开的时候,给了她一瓶丹药。苏合早就预料到了越青瓷会来找司拂澜。越青瓷对苏合信任无比,以为这丹药可以化解瘟疫。事实上,确实化解了,但司拂澜服用过后一点效果都没有。只是那些轻症的人,服用了丸药化成的水以后,症状有了缓解。如此一来,所有人都说,越青瓷是神女降世,过来化解人间苦难的。越青瓷被他们说的哭笑不得,但看见那些重症而亡的百姓,以及到现在还昏迷不醒的司拂澜,脸上的笑意便又淡了下去。正当她感到绝望之时,营帐突然被人猛地闯入。“姑娘,有人说要见你。”越青瓷意外:“谁?”仙风道骨的人从陈浪背后走了出来。“师父!”越青瓷激动地喊道。木清观清一道长风尘仆仆,脸上满是疲惫,但眼神中却透着坚定。“你怎么来了?”越青瓷意外。清一道长顾不上寒暄,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说道:“给他用上,或许能让司拂澜暂时清醒过来。”越青瓷愣了一下。很多问题涌现在脑子里,譬如为什么清一道长会来这里,为什么他知道自己在这儿,这药又是什么药,到底是哪里来的……但是所有的话都在司拂澜惊天动地的呕血里化为了乌有。“快去!”清一道长道,“幸好我赶上了,后面的事情,会有人告诉你的。”越青瓷自然不会怀疑清一。何况,如今司拂澜危在旦夕之间,能治多少便是多少,总归不会比现在更差。越青瓷深吸一口气,按照师父的指示,将药物喂给了司拂澜。片刻之后,司拂澜的睫毛微微颤动,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不再像之前那般浑浊,多了几分清明。“司拂澜!”越青瓷喜极而泣。司拂澜看着越青瓷,眼中满是温柔与愧疚:“青瓷,你……憔悴了。”越青瓷连连摇头:“没,我可没憔悴,别胡说。”司拂澜温和地笑了一下,还很虚弱,但还是抬头看向越青瓷的师父,虚弱地说道:“多谢道长出手相助。”他竟然也认识清一。清一摆摆手:“不必客气,你先好好调养。”“先前大人派人来我木清观,我们也算是见过两面,算是有缘。”越青瓷瞪大眼睛,司拂澜去见过清一?司拂澜笑了一下。他当然就是为了越青瓷才去见的清一。如今二人已经说开,他倒是也完全不惧。此时,营帐外狂风呼啸,吹得营帐的帘子啪啪作响。司拂澜吃力地说道:“这瘟疫……不知还要夺走多少人的性命。”越青瓷握紧他的手:“但我们不会放弃,一定会找到解决办法的。”司拂澜微微点头,又问道:“外面的情况如何?”越青瓷眉头紧锁:“其实也算是缓解了,轻症用了我带来的药有人痊愈,但是重病的实在是……”清一道:“司大人身上,贫道的药也只能缓解一二,真正的解法,贫道还需要查阅资料。”越青瓷和司拂澜都很意外。“师父,您的意思是,拂澜的身体,还要等是吗?”清一点头。司拂澜道:“没事,青瓷,我已经算是求了一条命,剩下的看天意。”越青瓷脸色难看。但她还是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怕司拂澜担心。清一露出一个欲言又止的表情:“青瓷,你和我出来。”越青瓷察觉到师父的异样,停下手中的动作,跟他出去:“怎么了?”“你可知道你母亲……”清一开口了一半,又不说了。越青瓷心底一惊,疑惑而急切地问道:“师父,您这到底是怎么了?我母亲怎么了?我和她分别后,让她去找您。”“您为何如此吞吞吐吐?您快急死我了!难道是我娘出事了?”清一长叹一口气,满脸沉重地终于开口说道:“青瓷,有件事师父一直瞒着你,如今怕是不能再瞒下去了。你的母亲柏氏,正被谢致派人追杀。”越青瓷闻言,瞬间如遭雷击,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又愤怒地喊道:“什么?我娘被追杀?为什么会这样?谢致这个混蛋!”“她现在怎么样了?”清一道:“我收到消息的时候,你娘和你兄长都已经踪迹消失了,不过,我想不会出事的。”“因为,你娘的身份,不会允许她出事。”越青瓷心底有个微妙的想法冒出来:“什么……意思?”柏氏不过是个普通的女人,有什么身份?清一无奈而又悲伤地说道:“你娘柏氏,其实是图南的蛊毒世家圣女。这件事不知怎的被谢致知晓了,那谢致野心勃勃,妄图从你娘那里获取蛊毒的秘密,为他所用。而且,谢致身边有同样擅长蛊术的凌娘,她用了追踪秘法,你娘因此受了点伤。”图南,蛊毒世家圣女?越青瓷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些。“那我娘怎么会和越庭生?”“她的姐姐与越庭生相爱,还生下了越随,后来她姐姐难产,越随那时候刚好命悬一线,你娘用生死蛊救了他,当时,你娘也身陷囹圄,便借助越庭生离开了图南。”越青瓷还是头一次知道这些事情,心砰砰乱跳。而清一道:“至于你的父亲是谁,我想,你很快会知道。”军营之中,越青瓷和清一正焦急地翻找着各种医书,努力寻找解开瘟疫的药方。清一的脸上满是疲惫与焦虑,汗水湿透了衣衫,却浑然不觉。“这些医术都是老典籍了,辛苦你还要陪我一把老骨头找。”越青瓷看着司拂澜在隔间的样子。他面色如死灰一般,身体消瘦得不成样子。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断绝。越青瓷时不时地望向司拂澜,她紧咬着嘴唇,一定要找到救他的办法。“师父,是我连累了你才是,”越青瓷无奈:“您别说这样的话。”那天聊过之后,越青瓷知道了清一是奉了她生父的命令,才医治她,带她长大。但越青瓷对那个生父没什么感情。而且柏氏是那什么圣女,抛弃了一切也要来大梁,恐怕这背后有什么更难以说清楚的隐情。越青瓷不感兴趣。但对于清一,她有感激。清一眉头紧锁,不断地思索着各种可能的解法:“一定,一定还有办法的。”一直忙到傍晚,越青瓷才听到外头传来了急匆匆的声音。“姑娘,宫里来人了,”陈浪的脸上有愤怒的意味。宫里?越青瓷一愣。因着司拂澜对越青瓷的全权交付,如今越青瓷在接见宫廷来使的时候倒也不惧。她只是奇怪,为何会有宫廷使臣在这个时候过来。越青瓷出去,看见了那所谓的皇家使臣。这使臣是个阴暗的太监,身形佝偻,脸上的皮肤松弛且蜡黄,一双三角眼透着阴鸷的光,那虚假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他迈着夸张的步伐,手中挥舞着皇帝的圣旨,一副嚣张跋扈的模样。越青瓷上前的时候,恰好听见了他在宣读。“哼,都给咱家听好了!陛下有旨,撤兵!和图南的战役不必继续,即日清点行囊,班师回朝。”使臣尖细的嗓音在军营中响起。越青瓷和清一震惊地看着使臣,满脸的难以置信。“为什么?你看看这里的将士们!都已经病成了这幅样子,你要他们怎么离开!”越青瓷眼睛烧得通红。使臣冷笑一声,朝她看过来,竟然完全不似不认识越青瓷的模样。露出一口黄牙,目光中透着不屑:“四姑娘,这是陛下的旨意,你们敢违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