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三看着翠玉面上一闪而过的疑惑,也在回想自己方才说错了哪一句话,那眉不由皱起,但很快翠玉就笑着道:“既然如此,那舅舅就等几天,至于那些伙计……”“他们可以先回去。”张老三在心中飞快地计算一下,就又对翠玉道:“毕竟,分号里面只留了一个伙计。”翠玉晓得,张老三这句话并不是实话,但翠玉并没揭穿,只笑着道:“舅舅辛苦了。”张老三此刻心乱如麻,但不管怎样,最大的事儿都已经完了,于是张老三也就拿了字据离开。“舅舅这间分号,必定还有许多事情我们不晓得。”等张老三走了,郑义明才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翠玉回头看着他:“我还以为,你看不出来呢。”“我虽没有多少历练,但这些日子,见了这么多的人,自然也瞧出来了。”郑义明说话时候,还带着一些叹息,翠玉看着郑义明的脸,原先郑义明虽不纨绔,可是郑太太疼爱他,让他什么事儿都不操心,于是郑义明面上,总是带着闲适,仿佛万事万物,都无需烦恼。和李家的婚事,虽说邱掌柜在促成这桩婚事的时候,有自己的打算,但郑太太也打听过,说李家那位姑娘,是个聪明能干的,娶一个聪明能干的媳妇进来,到时候郑义明正要不愿意管家里的生意,那等儿媳妇生下孙子,把这生意慢慢地交给儿媳妇,也是常事。原本,郑义明闲适安逸什么都不操心的一生,因为郑东家的突然去世,都化为了泡影。郑义明感到翠玉的眼一直在自己脸上徘徊不去,于是郑义明对翠玉道:“你不会认为,我一直都是个纨绔吧。”“我从不觉得你是纨绔,毕竟你也没有什么纨绔习气。”翠玉这句话说的是真心的,郑义明苦笑一声:“父亲在世的时候,我用的墨,是五十两一块的,用的纸,上好的宣纸,那种用来写的……”“你不用和我说这些。”翠玉打断郑义明的话,接着翠玉就轻声道:“你觉得自己很难受,觉得都是因为自己没有早早撑起这个家,才让公公突然去世,你很懊悔。”这种懊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会悄悄出现,然后啃噬郑义明的心,让郑义明怎么都睡不着,想要痛哭一番,但郑义明晓得,痛哭也是无济于事。于是郑义明后退一步,看着翠玉,翠玉继续道:“懊悔,其实是最没用的一件事了。”任你百般后悔,那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就算把心都挖出来,把命都赔进去,也换不来时光倒转,倒转到什么事儿都没发生的时候。“对不住,我,我确实不该这样做,可是,那是我爹啊。”郑义明的声音带着破碎,翠玉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所以,你所能做的,就是把郑家撑起来,让那些当初看不起你的人,想要趁机吞了郑家的人,都跪地求饶。”“他们是长辈。”郑义明说了这么一句,翠玉笑了:“所以不能对你跪地求饶。”“你在逗我。”郑义明脱口而出,翠玉又笑了:“不然呢?你的时间,不能浪费在这样的事情里面。办完丧事,所剩不多的银子,还要努力筹划,才能把家撑起来。”这么多人,都要等着吃饭,就算哭成海,也没有多少作用。郑义明重重点头,就对翠玉道:“我晓得了,我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是婆婆的期望。”翠玉提醒郑义明,尽管郑东家去世之后,郑太太表现的很平静,甚至能用灵堂成亲,来让那些人暂时退步,但翠玉晓得,郑太太夜夜都难以入眠,也吃不下,郑东家去世之前,郑太太保养得宜,四十岁的人,看起来不过三十来岁,风韵犹存。现在不过短短一个多月,郑太太的两鬓已经如霜,甚至,她那双一直没有一根纹路的手,也有了皱纹。而她是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我不会辜负娘的期望。”郑义明又说了一句,接着郑义明就看向翠玉:“我们一起,一起把郑家撑起来,让那些笑话郑家的人,都跪地求饶。”“你不是说,那些人,都是长辈,不能跪地求饶吗?”翠玉语气轻快,郑义明很少听到她语气这样轻快俏皮,不由又看了她一眼,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心中的小妹妹已经长成一个娇俏的少女,郑义明觉得自己的心在那猛地跳了一下,这是什么时候,自己的心会这样跳动,甚至有些,不肯听自己的话?郑义明只能低头看向那些账本,看着那密密麻麻的数字,看着那些曾经出现的亏空,仿佛这样才能掩饰心在那飞快地跳,激烈地跳。“小月,你在这做什么?”小春走到门前,看到小月站在门口,好奇地拍了下她的肩,小月急忙抬头,对小春笑着道:“我在等大爷大奶奶说完话,好进去服侍呢。”“大爷大奶奶说话,有什么不能听的?”小春眨了眨眼,一派娇憨,小月被小春这句话给问住了,但还是耐心地说:“原先,你在宁家时候,只有你一个人服侍大奶奶,自然规矩没有这样多,这会儿,来到郑家,规矩可比原先多了。”“我晓得,陈嬷嬷和我说过。”小春点了点头就又道:“但是大奶奶说了,她说,那些规矩都是做给外人瞧的,要是我在她跟前,就还是和原先一样。”这句话,在小月听来,那是要颠倒三四个过子,想着该怎样才能回答这句,接着翠玉的声音就从屋里传来:“小春,你在外面说什么呢?”“大奶奶,您吩咐我去取的东西,我取来了。”小春掀起帘子走了进去,笑吟吟地对翠玉说。“这又是什么?”郑义明见小春拿进来的,似乎是些络子,不由惊讶询问。“等丧事办完,你也就该出去做生意了。”翠玉从中间捡出些颜色暗淡的,拿过郑义明的荷包,把上面的那些络子给解下来,重新换上这些颜色暗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