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义明把那个水烟袋揣进自己怀中,才对邱掌柜道:“还请稍待,还有人没来。”“想来,是新的总掌柜吧?”邱掌柜语气淡漠地询问,郑义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到了现在,有些问题已经不用再问了。“外甥,你在这呢。”帘子掀起,一个男子走了进来,看到这男子,邱掌柜面上露出一丝笑,这是郑太太的堂弟,也是分号的一个掌柜,姓张,平常人人都叫他一声张老三,但在这里,要称呼他一声,三舅。“三舅请坐。”郑义明对张老三拱手一礼,就请他坐了下来,张老三并没有坐下,而是看着郑义明:“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亏得我离得不远,一收到消息就往这边来,还好,今日早上就到了。”说完张老三取了头上的帽子,就对一边的邱掌柜道:“瞧瞧,我赶得这样急,连家都来不及回。”“你是这家里的至亲,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赶来帮忙是应该的。”邱掌柜的语气之中,还带着些嘲讽,张老三当然晓得邱掌柜这话中的嘲讽从何而来,他斜了邱掌柜一眼就对邱掌柜笑着道:“我晓得,我不如你,但有些时候,能走到什么地步,是要看运气的。”他们两个在那言语交锋,郑义明往外面又看了一眼,晓得不会再有人来了,于是郑义明对宁先生道:“您把这账说一下吧。”“商户生意如何,几位都是老做生意的,晓得底细,那我也不多说了。”宁先生开口就是这么一句,张老三已经皱眉:“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说,这偌大的商号,到了现在,就只有我们这几个人了。”“舅舅不晓得吗?”郑义明反问,张老三看着他:“我晓得什么?”“许多分号已经倒了,邱掌柜,也要自立门户去了。”郑义明只说了这么两句,张老三差点跳起来:“你这说的,是什么话。”“看来,你果真是个提不起的人。”邱掌柜并没有把张老三的惊讶看在眼中,淡淡地说了一句,张老三还想反驳:“你,你,你这话,什么意思。”“意思就是,永盛号,快倒了!”邱掌柜的声音加重,张老三的嘴巴张得很大,接着他就看向宁先生:“你是商号的总账房,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宁先生神色平静,把张老三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拿开:“这话,半真半假。”怎么还有个半真半假?邱掌柜已经冷笑一声:“怎么,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要挣扎?”“真呢,商号的大多数分号已经关了。”宁先生才不去管邱掌柜的嘲讽,缓缓说了一句,张老三面如土色,他从百里之外赶来,为的是早早赶来,能多得一些好处,谁晓得得到的,竟然是这样一个消息。“至于,永盛号倒不倒,还要看后面的经营!”宁先生把后面的话给说出,邱掌柜冷笑一声:“你的嘴还真硬啊!你可晓得,当初我们做生意,有多艰难,才能把这生意做起来?现在情形已经不一样了,况且,他,什么历练都没有。”邱掌柜口中的他,自然是指郑义明,什么历练都没有,邱掌柜对郑义明,可谓是不屑到了极点,郑义明要深深地吸一口气,才能不让自己破口大骂。“邱伯父,平常您为父执辈,我很敬重您。”翠玉按住一边的郑义明,让他不要气恼,接着翠玉才对邱掌柜说了这样一句。“那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花言巧语,能让这一切,都能倒转回来。”邱掌柜是很看不上翠玉的,一个账房先生的女儿,就算会算账,又有什么用,做生意,可不光是会算账,不然账房和掌柜的报酬,为何天差地别。翠玉抬头看着邱掌柜:“此时您所说所做的,和一个长辈相去甚远,想来,我就算对您有什么斥责,我爹爹也不会着恼。”“可笑!”邱掌柜只说了这两个字,翠玉依旧轻声道:“邱伯父今日所为,虽说不仁不义,但邱伯父虽不仁义,我们却不能做出那些让人笑话的事儿。”翠玉直接了当地说邱掌柜不仁不义,邱掌柜的神色顿时变得难看:“你竟然敢这样说我。”“真是好笑,您都敢做出来了,为何我们不能说出口?”翠玉反问,这句话,说的也很实在,既然敢做,为何别人不能说?张老三不由噗嗤一声笑出来,接着张老三才对邱掌柜道:“我只是想到了好笑的事儿,并不是笑话你。”“好,好一张厉口。”邱掌柜恼羞成怒,反而笑了,接着邱掌柜就对翠玉道:“就算如此,你能耐我何?”“我们自然奈何不了你。”翠玉的话让邱掌柜看着她:“算你还有一点见识。”“但是呢,邱伯父,您就算要走,也不能白白地走了。”说着翠玉就拿过一本账本:“这么多年,您分红都是上上分的,既然亏了,那您就承担部分亏损,似乎也不……”“荒谬!”邱掌柜伸手指着翠玉的鼻子:“历来商号的规矩,都是有赚大家赚,赔钱的话哪有让伙计赔的。”“是,伙计不用赔,但您,真得只是伙计吗?”翠玉含笑看着邱掌柜,邱掌柜恨不得打翠玉一巴掌,但因为翠玉是个女子,邱掌柜那巴掌自然不能打下去,只是对翠玉冷冷地道:“我自然是……”“是吗?”翠玉反问,邱掌柜猛地想到一件事,顿口不说。看到邱掌柜顿口不说,宁先生也想起了那件事,于是宁先生长叹一声:“别人也就罢了,永盛号,你有的,可不是干股。”干股只用分钱就好,亏了钱也不用跟着一起赔,但邱掌柜手中的股却不一样,是跟着永盛号的生意一起,赚了要分钱,赔了,自然也要跟着一起赔。这些年永盛号的生意每况愈下,郑东家都是自己东拼西凑,并没有让邱掌柜出过一两银子,这会儿翠玉突然发难,邱掌柜的神色变得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