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宋知怯躺在颠簸的牛车上,闭着眼睛,从千字文背到论语,再从论语背到风马牛不相及的诗词,最后绕了一圈,又回到她的“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倒也算是一种循环了。
她尚不解各中涵义,人又贪多,顾不上细细咀嚼品味,只管将晦涩课文囫囵记下,导致诸多句子背得串了,前沿不搭后语。
“逢君识光彩,不吝此生轻。”
宋回涯原本由着她背。毕竟少年人有奋厉求学的朝气,总好过她偷懒躲闲,无所事事。
可听见这句实在是忍不住了,怎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
她伸出手臂捂住宋知怯的嘴,叫停了她,问“你这又是打哪儿听来的”
“小姐姐教我的啊。”宋知怯仰起脖子,衣服上沾着几根干稻草,头发亦是乱蓬蓬的一团,嘿嘿笑道,“她从别处听来的。好像是城里一个读书人,想与我师叔见上一面,于是跟在师叔身后荡进酒楼,趁人不备拿起毛笔,醉癫癫地在墙上写了首诗。可惜师叔没瞧见,他也被人当作酒疯子轰了出去。离开前书生冲着二楼大吼这一句,恰巧叫路过的小姐姐听见了。”
宋知怯草戳得痒痒,一面挠一面问“师父,这是什么意思啊”
宋回涯说“这是人家才子不为世用,郁不得志,盼求知己才念的诗。你先将字认明白了吧。”
“哦。”宋知怯意兴索然地打了个哈欠,翘着腿问,“师父,还有多久才到啊”
宋回涯也不认路,估摸不准,前头车夫主动搭话道“若不下雨,顶多再有个两日就该到了,姑娘宽心,能赶上。”
宋知怯乖巧道“爷爷,我们不赶时间。”
车夫困惑一声,说“我看姑娘带剑,该也是个江湖人。是为谢门主去的吧”
宋知怯耳濡目染,一句“谢老贼”险些冲口而出。
宋回涯笑道“确实如此。”
车夫提醒说“是了嘛。这几日各路武林好汉全在往华阳城赶,姑娘现在去,许是晚了一些,若是城中没有落脚处,就怕连一间客栈空房都找不到了。”
宋回涯心下一惊,奇怪问“阿翁这是何意谢门主又广召武林豪杰,要做什么大事了”
“这事你们居然不知道”车夫诧异道,“谢门主他他仙去了呀”
宋知怯尖声道“死了”
车夫“对啊。”
宋知怯被这惊喜砸得七晕八素。天下间还有这样的好事
老天开眼了
宋回涯第一反应是不相信。世上哪有这样巧合的事思量着问“怎么死的”
“这老汉哪里能清楚我也只是到处听两耳朵。”车夫解开腰间的水壶,随意闲扯道,“有人猜是年事已高病死的,有人传是被仇家毒害的。还有些人说是,哪个人没死,活过来了,谢门主听说后怕得躲起来。哈哈,荒唐得很,偏还各
自都能翻出些理由,全看姑娘自己愿意信哪个咯。
宋回涯惊愕地整理着头绪,没有出声。
车夫感慨着道“不过能叫天下如此多英雄好汉不远千里,四方云集来送他最后一程,这位谢门主死得可真算是光彩了。不说近十年了,往前数个五十年,哪怕算上朝廷里顶天的大人物,也没几个能有这样的排场吧看来着实是个响当当、了不得的人呐”
宋知怯面上喜色一转,大感晦气地“呸”了一声,觉得这世道着实是有些可悲了,可真要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觉得哪里哽得慌。抬眼望向师父,发现宋回涯正满脸沉思,当即缄口不言,免扰她心神。
待牛车驶进前方小城,宋回涯直接去租了匹马,赶在一日后抵达华阳城。
走进城门,才知晓那车夫所言还是太过含蓄。
街头往来的游侠比当日苍石城中更多数倍。城内许多百姓都自发身着素衣,在门前挂上白灯,以作哀悼。隔不上两条街,便能看见有人跪在地上烧纸。满城空气都飘着一股纸灰的焦糊味,耳边最频繁的便是低低的悲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