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带着下人们离开后,虞清欢的目光落在留下的几人身上。她摩挲着手中的身契,正色道:“从今日起,我就是你们唯一的主子。我的要求不多,但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忠心。但凡背叛我的,只有一个下场,就是按罪奴发卖。”平日里大户人家就算是发卖犯错的下人,几乎都是找牙人将其打发,运气好还能遇上下一户买家,运气不好的就被卖到一些腌臜地方或者被当牛做马成为苦力的地方。而被当做罪奴发卖的就不一样,是由官府定罪,在身上打下刺青,和流放犯人一般送往开荒的地方,几乎就是翻身无望,生不如死。听到四小姐这么说,几个人都忍不住轻颤一下。虞清欢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月苋,对上她那双微动的双眸,她似乎是有些心虚,又垂下了头。张嬷嬷年纪大,经验足,虞清欢让她管理院子里里外外的事情,还要教紫菀和青萝府中规矩,而采荷与月苋平日里则是贴身跟随伺候。虞清欢特意给采荷三日的假,让她回村子里说服医婆来府中做事。临行前还给她不少碎银,即使医婆最后不愿意来,也希望能从医婆那儿得到些有用的医书。只是刚到第二日,采荷就带着一个骨瘦如柴的老婆婆回来了。虞清欢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老人,宽大的厚衣服穿在她的身上更衬得她四肢纤细,仿佛只有一张皮的骨头,她脸颊的颧骨凸起,眼睛黯淡无神,像是逃荒多年的难民。“这是怎么回事?”虞清欢上前扶住医婆,让她落座在软塌上烤火暖暖身子。月苋端着茶水进来,有些好奇得打量着医婆,只是还没等她说话,就被虞清欢打发去大厨房弄些饭菜回来。采荷缓了缓,这才跟自家小姐解释道:“罗医婆的房子被村里人占去了,奴婢也是寻了许久才在牛棚里找到她。”虞清欢不解:“怎会如此?”据她所知,采荷的村子里的农户并不富裕,对一个身怀医术的医婆不说恭敬有余,那也不该得罪才是。采荷愤愤不平地说道:“村里不知何时来了个游医,说罗医婆是个骗子,根本不会治病。他们竟然都信了那游医,忘了这几年都是罗医婆帮他们看病!”见采荷如此气愤,罗医婆的空洞的眼神终于有了些许微小的颤动。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不过是仇家的小伎俩罢了。”虞清欢斟了一杯茶递到罗医婆的面前,让她喝口茶润润嗓子。罗医婆的目光落在虞清欢的身上,又瞥见她放在桌子上草药书籍,开口问道:“是你想跟着我学医?”“是。”虞清欢点头,“我想学些粗浅医术傍身,不求成为医学大家,起码能识草药,诊病因,定简方,辩汤药。”罗医婆将桌子上的草药集拿起来,翻了几页,头也不抬地问道:“芸香草药效。”虞清欢不假思索:“利湿、平喘、止咳。清热解毒解暑,治风湿筋骨酸痛及腹部胀痛。”见她对答如流,罗医婆点点头:“资质还不错,学些皮毛就能满足了?”虞清欢垂眸:“我听说医术精湛者皆是从小就开始随长者学习,而我如今已经十六岁,早就过了寻常医者的启蒙年龄,能多学些皮毛也是好的。”罗医婆嗤笑一声:“有的人蠢笨如猪,即使从小开始辩草药学药方,也未必能开窍。有的人生性聪慧,即便白发婆娑依旧不能阻挡他们的乘势。十六岁,还不算太晚,但若是懒惰不上进,再有天赋都无济于事。”虞清欢听着罗医婆的话语,心中不免有些激动,她上前郑重行礼:“求医婆收我为徒,我定会勤奋努力不懈怠地学习医术,也会尊师重道视您为近亲,为您养老度余生。”“你可想好了?做我的弟子,必定是要成为医届翘楚,而非庸碌平凡之辈。”罗医婆的目光看着虞清欢,那双浑浊无神的眼睛此刻却渐渐恢复了些许光泽。虞清欢提起裙摆,跪在罗医婆的面前郑重地叩头:“师父。”罗医婆盯着虞清欢看了好一会儿,终于仰头大笑起来。“没想到我罗流玉在死之前还能收下徒弟,将我罗氏一族的医术传承下去。”罗医婆的声音沙哑却难掩兴奋。自从她落难后不是没想过收弟子,只是鲜少有资质好的孩子,她甚至在村子里试图教女童识字都困难重重。如今被曾经的仇人再次盯上,她以为自己会悄无声息地死在乡野里,但她终究是命不该绝,被采荷带了回来。罗医婆伸手将虞清欢扶了起来,上下打量着眼前的新徒弟,心底满意得很,面上却说道:“勤能补拙,你若是想要学好医术,得多下功夫才是。”虞清欢点头应是,心里却有些不平静。罗流玉,这个名字她有所耳闻。罗家是医学世家,罗流玉的祖父和父亲都曾是太医院的院正使,这样环境中耳濡目染的罗流玉从小就展现了她的惊人医学天赋,十二岁就可以独立行医问诊,十八岁时已然是京城里备受瞩目的天才医女。官宦世家里的贵妇和贵女们都格外青睐于她,毕竟有不少难以启齿的病症对医女提起就不必那么忌讳,因此当时的罗流玉一时风头无两。再后来罗流玉的父亲被查出在小皇子的药材里故意多添了一味药材,致使刚出生的小皇子夭折,整个罗家被抄家斩首。已经出嫁的罗流玉虽然逃过一劫,但是她的丈夫却执意要与她和离,称她与她父亲一样都是草菅人命的庸医。她的儿子更是当街与她断绝关系,轰动了整个京城,就连当时年纪尚小的虞清欢也听闻了这“大义灭亲”的事件。如今十年过去,没想到当事人就在自己的面前,虞清欢不免有些唏嘘。察觉到虞清欢的神色,不想徒弟误会,罗流玉开口道:“你放心,我们罗家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是小人作祟,害我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