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桉走到书案前,目光掠过那些散落的画卷,语气平淡地问:“你觉得如何?”谢毓婉坦诚以答:“她们都很美丽。”她抬起头,乌黑的眼瞳里闪烁着光芒,声音柔和而带有一丝探寻:“这其中,是否有太傅心仪之人?”他身躯略倾,修长的手指穿过她的肩头,将画卷一一拎起,目光如鹰隼般冷厉,逐一审视,而后竟毫不怜惜地将画卷揉成团,掷进了书桌下的废纸篓中。“想要取悦于我,却不明白我的心意。这些画作俗不可耐,画中人的美丽,与我相比不过万一。难道,在他们看来,我的品味竟是如此粗鄙?”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透露出一股难掩的愤怒与不满。谢毓婉怔在原地,愕然不已。原来,他根本没有认真看画中的人物。画卷的庸俗,她倒是颇为赞同,那位画师的手艺的确不敢恭维。但说那些女子姿色平平,未免过于武断!其中几位,谢毓婉是相识的,均是朝廷重臣的千金,才貌双全,陆时桉怎会视而不见?一时间,谢毓婉的思绪变得混乱起来,无数念头在脑中乱窜。难道,他对女子没有丝毫兴趣?似乎,这其中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陆时桉绕过书桌,重新坐回原位,见谢毓婉脸上闪过一丝迷茫,似乎在胡乱揣测些什么,便随口说道:“小姑娘别瞎想了,本官并非断袖之人。”言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与戏谑。小姑娘?他也就比她大六岁而已,这般称呼让她听起来有种说不出的别扭与微妙。谢毓婉目光闪烁,带着几分羞涩与意外,凝视着陆时桉那双深邃的眼睛,脸颊不由自主地染上了一抹红晕。在对方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下,她那些胡乱编织的幻想顿时烟消云散,再也不敢轻易放纵自己的思绪。可那份纯真的好奇心驱使着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太傅大人真的从未考虑过自己的终身大事吗?”要知道,在这个时代,男子二十而不婚者实属少数,更别说陆时桉这样二十二岁便已位居高位,权倾一时的人物了。她的父亲虽然鲜少将朝廷中的纷纷扰扰带回家中,但也曾有几回,下朝归来,满面疲惫,难以抑制心中的愤慨,提及某些官员试图以联姻之名,用自家女儿作为攀附太傅的桥梁,其姿态之卑微,让人不忍目睹。而那位被众人追捧的陆时桉,却对此视若无睹,一个也未纳入眼帘,仿佛整个世间,再无人能引起他半分兴趣。父亲气急时,甚至赌气般地说要用自己的女儿,用他心爱的毓婉,去博取那个所谓“奸臣”的欢心,无疑是痴人说梦!而今,她谢毓婉却自投罗网,主动靠近这个世人眼中的“奸臣”。温家父子才是真正的毒瘤,必须铲除,才能换得京城安宁,还大庸百姓一个朗朗乾坤。即便是重蹈覆辙,落入那无尽的黑暗,只要能为这座城市、为无辜苍生除掉那盘踞京城多年,早已腐朽不堪的温氏老树,她也甘愿赴汤蹈火。谢毓婉自己也未曾预料,内心竟能生出如此决绝的想法,那是一种近乎悲壮的决心。她的心底不禁轻轻颤抖,随后,手指紧紧相扣,那是一种无声的宣誓,是对自己未来的期许,也是对过去痛苦的一种告别。陆时桉捕捉到了谢毓婉眼底翻涌的恨意,那恨意仿佛是一颗被悄悄点燃的火种,在寂静中燃烧,虽不起眼,却足以燎原。他以察言观色见长,但在解读谢毓婉这位谢家小姐的心思时,偶尔也会感到一丝捉摸不定。“我对这些没有兴趣,你以为坐上这个位置是我轻易得来的?”陆时桉的声音平静而深沉,他伸出修长的手,隔着宽大的书案,轻轻在谢毓婉的额头上按下,动作温柔却带着坚决。这样的解释,真的就是全部了吗?谢毓婉猛地回过神来,下意识地伸手触摸额头,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陆时桉指间传递过来的凉意,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如果太傅有心仪的对象,或许我可以帮您留意,寻找那位意中人?”她努力摆出一副忠诚可信的模样,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您为国事劳心劳力,权力稳固,身边若是没有一个能够交心的人相伴,不觉得有些遗憾吗?”谢毓婉的提议并非完全出于虚伪,她的家族背景使她对京城中大小官员的女儿颇为熟悉,无论是端庄贤淑,还是活泼灵动,她都有办法与之交谈。陆时桉当然看穿了谢毓婉那点小心思,但并未直接戳破,只是她那句“劳苦功高”让他差点失笑,心里暗自感叹,这丫头,倒也懂得拐弯抹角地调侃自己了。“这话你是从哪里听说的,说我辛劳且功勋卓著?”他故作冷漠地问道。谢毓婉自然不会供出琴嬷嬷,而是坦然相对,眼神坚定,“难道事实不是如此吗?”陆时桉冷笑一声,似乎对她的热络不以为然,“把那些多余的心思收起来,我的婚事还不至于需要你来操心。”谢毓婉识趣地收敛起那份刻意的殷勤,乖巧地点了点头,补上一句:“一切听凭太傅安排。”在一旁的翠柳连忙低头行礼,手袖轻掩嘴角,保持着恭敬的态度,显然,对于谢毓婉这种胆大妄为的举动,他已见怪不怪。毕竟,在陆时桉身边侍奉多年的他,很清楚,能这般与太傅说话的,除了谢毓婉,再无他人。――见陆时桉即将处理公务,谢毓婉没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她谦恭地低下头,双手轻轻抚平衣襟的皱褶,轻声说道:“婢子此来,是想感谢太傅对我父亲与兄长的关照,不论太傅心中如何盘算,我只求他们能平安无事。”她抬眸,眼含深意,“关于右相府的秘密,以及那位名为芳菲的女子,婢子愿意透露更多的细节给太傅……”事实上,谢毓婉内心满是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