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裴错怪了孙洪进。
昨天二车间的织机坏了一个配件,孙洪进叫车队派车跟他一起去市里买。配件买得很顺利,回来得很不顺利。
车坏在半路上,半夜才修好,他们也挨到半夜才回来。
孙洪进是江苏扬州一家纺织机械厂的售后工程师,中南大学的高材生。大华纺织厂的设备大多来自这家工厂,随着设备的老化以及设备不断增加,他在大华的时间越来越长。后来花厂长干脆跟机械厂达成协议,由大华出一半的工资,把孙洪进定点在大华维护设备。
其实明眼人都知道老厂长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有心插柳。
孙洪进很帅,这在大华厂是公认的。一米七八的大学本科,一副度数并不太深的近视镜给略小的眼睛还加了几分人才,手里经常拎一袋子五金工具,却满身的书卷气,在这个以初中毕业为主体的工友群中更显得鹤立鸡群。
湖北的麻将天下闻名,纺织厂工友对此更加痴狂,下班铃一响就是呼三喝四地组局。
孙洪进对此丝毫不感兴趣。他嫌打牌俗气,也不产生GDP。
大家都称呼他孙工。孙工的业余爱好是书和机器,喜欢喝点啤酒。所以大家对他最深的印象是,左手拿本书右手拿瓶啤酒斜躺在纺机旁边。
花裴喜欢这种略带点书呆子气的男人气质,经常远远地注视着,很享受的样子,肉皮子里浸着笑纹儿。
花子期眼里当然不揉沙子,看在眼里,欢喜在心里。
只不过花裴的脾气是外兼内敛,孙洪进也是一堆在太阳底下晾晒的湿柴,两个人就这么不温不火,除了工作上的交集外,就是偶尔在一张桌子上用个工作餐,顶多在“花神”的办公室里吃吃水果,连拉个手看场电影都没有。
孙洪进给大家科普了一堂典雅恋爱课,让大华纺织厂的职工们知道了什么叫花前月下,相敬如宾。
远远看着孙洪进的,当然不止“花神”一个人。
比如还有医务室的段河生段医生。
区别在于一个是光明正大地驻足,目光中充满着欣赏;一个是躲在角落里匍匐,眼光里充满着嫉恨。
段河生自知跟孙洪进比起来,确实有些自惭形秽。虽然他才是花裴的医校校友,虽然他的父亲才是花父的工友,但是三面镜子里照一照之后,就把那一点点来自人情的优势给勾掉了。
李世民说,以铜为镜可以知道你兜里装了多少钱,以人为镜可以知道你长得有多难看,以史为镜可以知道五千年来癞蛤蟆吃到天鹅肉的不是魔鬼就是妖怪。在外国叫魔鬼,在中国叫妖精,师出同门。
说服力不够,那就再找太宗的好哥们儿李天王借把照妖镜来照照,里照是妖精,外照是妖精,总之里外不是人就是了。
你终究明白,照妖镜嘛,就是来照妖精的,怎么照都是妖精,照谁都是妖精。只不过照花裴的时候就是凤凰山里的白骨精,照孙洪进的时候可能是玉面神佛,而照到段河生的时候,就是马峪江里土生土长的千年老蛤蟆成了精。
不管是白骨精还是蛤蟆精,只要大家都是妖精,那必然就有机会。
段河生一直以此自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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