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老夫问你,你与那钟老儿是什么关系?”
仇九猜想妙空大概早就坐在这里了,不仅看到了钟爷爷,而且似乎还是旧识,但绝对是友非敌,否则不可能出手救自己。人家有恩于己,这类问题倒也没必要隐瞒,仇九恭声道:“小子是他老人家收的干孙儿。”
“哦……原来如此,那个小丫头又是哪个?”
“那是钟爷爷的亲孙女,名叫钟茵。”
“哦……这倒是有意思了,这哪是认干孙儿呀?分明是招孙女婿嘛。钟老儿这算盘打得蛮精嘛,见到好的,便抢先下手。哈哈哈哈。”妙空说到好笑处,全然不顾尴尬万分的仇九,自顾哈哈大笑。
笑毕,扬脖喝了一大口酒,将酒壶递以仇九。仇九这次学乖了,没敢大口喝,小口抿了几口。只听妙空道士接着道:“说起来,老夫倒是欠着那钟老儿好大一个人情。原本想,钟老儿早已死成灰了,这笔人情也就不用还了。看来无巧还真写不成书,没想到竟在这个小酒馆撞上了,刚才吓得老夫躲在暗处,都不好意思出来相见,哈哈。如今看来,这笔帐倒不宜再赖着了,干脆还了吧,也好就此消了老夫一个心魔。”
说着,妙空在怀中一阵摸索,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油皮小包,递到仇九手上:“小子,你不是想学暗器吗?照着上面参练就行。不过,若想有老夫这等本事,你的内功却还差的远。嘿嘿,老夫也是瞎操心,你守着钟老儿,有大把的丹药,修炼内功又有何愁?”
饭厅中的食客经刚才一番打斗,胆小的早已脱身而去,剩下不多的几个也躲得远远的。二人说话时声音极低,旁人倒也休想听到半个字去。
不多的食客中,就包括好奇心极重的包打听。自打道人亮了一手暗器功夫起,包打听一双眼睛就从未离开过这个昏暗的角落,脑中也在不住搜索着江湖中成名的高人,想来想去,竟无一契合。此时,忍不住发问:“前辈,在下包打听,对前辈一手神鬼莫测的暗器功夫实在是佩服的很。请教前辈高姓,也好让在下将来在江湖上为前辈扬名立万。”
妙空此时口中含着一粒花生,尚未咀嚼,闻言“扑”的一口吐出,那花生去势甚疾,将包打听两颗门牙打落,喝骂道:“什么狗屁包打听,若还想留着那颗脑袋骗吃骗喝,就乘早给道爷滚蛋。若敢再吐半个字,道爷让你变成一张包袱皮!”
包打听是见风使舵的江湖老油条,虽受折辱,却连句告饶的话都不敢再说,以手掩口,弓身一揖,先是退行三步,才转身狼狈出了酒馆。
仇九虽不知道该如何把一个人做成包袱皮,但妙空道人神威凛凛的样子仍让仇九羡慕不已。此时,外面的雨已经住了,一轮圆月悬在道人身后的窗外,月光倾泄而入,反而让仇九更看不清妙空是何长相。
妙空道人意似阑珊,淡然道:“小友,把老夫的酒菜钱一并结了。”
仇九未及作答,妙空一长身形,也不走正门,身子越窗而出,消失在月夜中。
回至客房时,已届亥末,爷爷和茵儿早已安歇,仇九只打消向爷爷打听妙空道人的想法,留待明天再说。
第二天,三人用罢早饭,赶起简易驴车,继续上路。昨晚的一场大雨,致道路泥泞湿滑,极难行走。仇九在驴车旁又扶又推,小心护持,一时竟无暇分说昨晚发生的事。如此艰难行进了约二个时辰,前面忽有山洪阻路,三人只好停了下来,找了块平整干燥的地方打尖休息,静待洪水退去。此时日头已快到正顶,估莫着无论如何也赶不到下一站用餐了,三人取出干粮,决定吃点干粮压压饥。
仇九将一个煎饼举至嘴边,将咬未咬之时,忽听到来路方向传来杂沓的马蹄声。仇九将煎饼放回包裹,找了块地势高的土坎,站上去查看动静。大雨刚过,天空一碧如洗,视线极好,只见约一里外,四骑马蹄翻飞,正向这里疾驰而来。又过了一会儿,仇九看得分明,马上之人赫然便是昨晚被道士妙空各打瞎一只右眼的五台圣宗的四名弟子。仇九暗道一声糟糕,奔下土坎,冲茵儿道:“有敌人,亮兵器。”
既然天龙剑不能轻易示人,就只能和茵儿联合施展《乾坤剑法》应敌。仇九与这四人交过手,知道根底,自忖乾坤剑合璧之下,未尝便没有胜算。
蹄声急骤处,四人四骑已越过低冈,径自来到山洪边。四人驻马勘测一番后,大概也拿不准贸然涉水有多大风险,兜转马头,直奔三人歇息处而来。
高矮胖瘦的四名五台圣宗弟子,即便坐在马上,身形也是明显有异,只有右眼上蒙的黑色眼罩倒是整齐划一。乍一看上去,状甚凶恶,颇像是响马山匪。茵儿不识得这些人,更不知道这些人为何要统一在右眼戴着黑色的眼罩,脸上作色,心中发悚,不由将身子向仇九身侧靠来。仇九轻轻捅捅茵儿的手臂,示意别怕。
马上四人兀地看到仗剑而立的仇九,尽皆一愣。四人昨晚被伤致残,极度的怨毒恚恼,无奈一则任务在身,不敢横生枝节,二则也实在是技不如人,根本无力报复,只得隐忍不发,另寻了一家客栈疗伤休息。昨晚重伤之下,四人又是医治,又是调理,闹腾到寅时方才睡下,今早也就起的晚了,所以虽然骑马,却落在了仇九三人的后面。也是巧合,这两拨人,一个要返回山西,一个要前往渝川,皆往北行,再加山洪阻路,这才最终冤家相聚。
四人催动坐骑,至仇九三丈处跃下马来,各擎兵刃在手,不住地嘿嘿冷笑着,欺上前来。
姓孙的三师兄道:“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却闯进来,你伤了老子一只眼,老子须得也在你身上捅上十七八只透明的窟窿,方才解得我心头之恨!”
赵师兄想努力挤出一丝笑纹,却不料牵动了右眼的伤口,“滋”地抽了口冷气,道:“孙师弟且慢。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打伤我们的乃是个道士,并非这个少年。小兄弟,只要你告诉我们,昨黑那个道士姓甚,叫甚,甚地方人,我们兄弟几个未尝不可饶你一命。”
昨晚四人骤遇飞来横祸,却未来得及请教仇人的名姓,及至后来被筷子刺瞎右眼,惊悚疑惧之下,再也不敢多说半个字,只得落荒而逃。今天巧遇仇九,知道眼前这个少年定然识得昨晚那个道士,就想套问出仇人的身份,也好日后按图索骥,伺机报复。
至于饶了仇九性命之类云云,赵师兄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却并不会对这个差点命丧自己刀下的少年,生出什么守信重诺之心。对于这一节,仇九完全能想到,当然更不会上了这个恶当,但既然赵师兄提到了妙空道人,而且言语间颇为忌惮,仇九倒不会放过拉大旗扯虎皮的机会。
仇九面色冰冷,语气更冷:“那位前辈的姓名,你还不配知道。但那位前辈说过的话,小爷并不介意再重复一次。”
“他都说了些甚?”
“前辈说:虽然疯狗的肉有毒不宜食用,但对于乱咬乱吠的疯狗,却尽可以打残乃至打死。”
赵师兄勃然大怒:“不识好歹的东西,竟敢羞辱大爷!小子,本想放你一条生路,看来倒是爷有些儿自作多情了。”冲三名师弟一挥手,“也别管甚么江湖规矩了,大家伙一起上,赶紧料理了这小子好上路,免得夜长梦多。”赵师兄口中的夜长梦多,自然是指神秘莫测的妙空道人这个变数,生怕那道士就在左近,想早些把此间事了,也好尽快抽身远遁,去执行宗门交派的余下的几件任务。
四人状若疯虎,挥刀便上,浑没把一个风竹残年的老者、一个瘦瘦柔柔的少女和一个乳臭未干的半大小子放在心上。说到这里,得交待一句,茵儿忍受不了每天脸上涂满药膏的那种腻歪感,已经除去易容,恢复了本来相貌。
仇九和茵儿各倨方位,一动不动,凝神以待。看在四人眼里,就好似两个娃娃被四把挥舞的霍霍钢刀激起的无形戾气吓傻了一般。说时迟,那时快,四把钢刀裹挟着团团光影,已接近至二人身前二尺以内。眼见就要得手,四人脸上肌肉扭曲变形,狞笑不止,配上黑色的眼罩,四只独眼凶光毕露,赤红如血,更显狰狞可怖。
间不容发的瞬间,仇九出手了,一招“毒蛇出洞”,突刺当先扑至的赵师兄胸前,赵师兄顾不得伤敌,抬刀格挡。仇九不等招式使老,臂如蛇身弯曲,剑尖如蛇信吞吐,忽攻左右两侧的钱孙二人。仇九出手的同时,茵儿也行动了,一招“横山如带”,玉女剑如梭织绵,匹练而出,在仇九和自己身前舞出一朵朵碗大的剑花,二人招式,一攻一守,正是“乾坤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