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老老实实坐在自己下手的便宜内侄,林海虽然精神绷了一天却难得轻松了下来,“想明白了?”
贾琏面带忐忑,“侄儿许是想明白了。”而后他就把自己梦中能想起来的所有细节都一一道来。
首先秦可卿的确是那个前朝后族穆家的子孙,只不过她不仅是遗腹子还是私生女,然而穆家兜兜转转还是找上了她。
虽然她在贾琏的梦里她是自缢,但正是因为她,宁府彻底败落,贾珍死在了大牢里,而贾蓉在流放途中不知所踪。
荣府受了宁府牵连不假,但单凭宁府这点事儿,贾赦和贾政也不至于齐齐进大牢,甚至甄家抄家王夫人帮着隐匿财产也只能是罪过之一。荣府关键的问题在于站错队,连续两次。
听到这里,林海一点都不意外。
第一次站错了,宫里还有元春,认罚之后也就过去了;然而荣府错过一次八成不甘心,一错再错之后彻底……沉船了呗。
把父亲与叔父在梦里以及现实里所作所为仔细对照过后,贾琏都生出“果然如此,落得那个下场也是活该”的想法,而且几日过去,这想法没一点变化,向姑父叙述自己梦境的过程中,他还越发坚定。
小金不能读出他人想法,但贾琏此时交织着嘲讽与无奈的状态,他判断得十分精确。
林海听了就赞许道:“不错,虽然脑子不是特别灵光,但开窍之后在他家里算是难得的一个拎得清的。”确切的说,在荣府健在的“主子”之中,贾琏也是唯一一个拎得清的。
不过光是看得明白当真不够,想得到是一回事,办得到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平心而论,如果贾琏极有手段,原著里他的下场不至于那么凄惨——哪怕不得不离开京城,至少能压得住凤姐儿,也护得住自己的闺女吧。
事实呢,大家都看到了。
就算是正经入仕且做梦开窍之后的贾琏,不过让凤姐儿多看看他的脸色罢了。王熙凤在外该怎么捞银子还是怎么捞银子,甚至被贾琏捉个正着,也只是收敛一二罢了。
论起敬畏,凤姐儿对贾母的敬畏都远超贾琏。幸好,贾琏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林海当初对求上门来的贾琏提了个要求,就是“回去好好想想,你给我说明白”;现在轮到贾琏提他的要求了,“该说的都说了,您快请指点”。
贾琏此时正是满怀期待,何况他已经说出了梦里下一任君王是谁:梦里的下一任皇帝是淑妃所出的七皇子。
然而这个结果林海却不以为然,因为他救下了义忠王。
义忠王肯定是个大变数:只要义忠王能平安从西北归来,他最次也能混到现在怡安王的水平。千万别觉得选继承人皇帝会专断独行,除了考量皇子的表现,必定会明里暗里问一问宗室和重臣的看法。
林海其实并不大看好七皇子:七皇子太长袖善舞了。至少在西北开战之际,三四五九四位皇子在完成各自的“作业”之余他们都把心思更多地放在了兵事上,唯独七皇子积极在与京中各个世家权贵“拓展人际关系”……虽然除了母族与妻族,也没看出他究竟跟哪家更投缘。
林海一直挺好奇七皇子究竟怎么想的:难不成想让这些人家都支持他,让他挂帅印前往西北不成?
不知道在梦里这位殿下靠着何等机缘荣登大宝,但就目前而言他没有储君相……林海总觉得圣上大约就是不大瞧得上七皇子这段日子的言行,才点了三皇子跟着义忠王出征。
于是他对贾琏道:“不要好高骛远。”
七皇子的大腿也不是你这个荣府长房公子能抱得上的。
这话贾琏听得懂,他难掩沮丧之意,“贵妃娘娘原也想我随军出征……”
贵妃是想往大军中塞人但没塞成,姑父没费什么功夫就连塞两个:柳湘莲和蓉哥儿还是跟着义忠王走的,再说他那官职也是姑父帮衬……这些摆在眼前的事实,让他原本想依仗贵妃发达的火热之心顿时冷却。
林海笑道:“家里一文一武还不妥当?你舅舅可让你找机会外任?”
贾琏一怔,这瞪大眼嘴微长的模样持续了好一会儿,他忽然醒悟,起身对着林海一拜到底,“谢姑父指点!”
说实话,这些日子贾琏多是在惶恐不安中度过,他办差间歇他满脑子都是“坏了,要完,怎么办”……
林海的意思他一下子就想了个明白,他舅舅也是一样的意思:留在京城盯着点他父亲和叔父。若是以前的他,父亲叔父做些什么,他纵然不赞同不情愿恐怕也无可奈何,可现在他是官啊!只差叔父一级的刑部六品官员!
林海看贾琏这副醍醐灌顶之后嘴角上挑的模样,心说这便宜内侄也忒实在了……但真的还挺可爱的。
他笑了笑,“觉得哪里不对劲,不要光想着求老太太,别忘了宫里的贵妃。”
贾琏连忙点头。
林海又道:“贵妃是个明白人,知道轻重。”
元春是贾母教出来的,这一老一少都够识大体,把整个家族看得比个人重要。
贾琏再次道谢,之后坐回位子上,忽然道,“前些日子珍大哥打发人去了趟西南,说是常用的几样药材没了。以前我不记得他什么时候短过配药的药材,就是大家凑在一处,吃酒取乐时能助兴的药。”
贾琏已经知道秦可卿真实身份十分烧手,他怀疑贾珍这次派人南下就是跟前朝的那个穆家接头去了!
林海饶是素来镇定,此时也不由“浮想联翩”,以前想不通的事情显露了些许端倪。
他看着贾琏郑重道:“你得找机会告诉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