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是梁延川和白梓岑的婚礼。
白梓岑性格腼腆又不喜热闹,因此,梁延川特地选了一个海边的小教堂,用来举行婚礼。婚礼并不盛大,参与婚礼的人员,除了梁家父母,也就是白梓岑和梁延川熟识的一些朋友,气氛温馨得恰到好处。
婚礼的前几天,梁延川就一直神神秘秘地计划着什么,甚至连病中的许阿姨也被一并请了过来。白梓岑原本是不打算让许阿姨参与婚礼布置的,毕竟她还病重着,她生怕她累坏了出了什么闪失。不过许阿姨主意坚决,说什么都不愿意听白梓岑的劝解,愣是把她的话当作了耳旁风。起先,白梓岑还劝了两回,劝到后来,自己也没力气了,就只能任由许阿姨和梁延川商量着。
所有的精心策划,都在婚礼的前一天拉开序幕。
一大清早,梁延川就驱车带着白梓岑和许阿姨离开了市区,到了市郊的一个小县城——昆江县。而后,沿海公路交接如织,曲径通幽之后,是一连串的小型别墅区。
梁延川轻踩刹车,穿过数个独栋别墅,停在了最末端的那一幢。大约是经年已久,别墅的外墙已经有些剥落,露出了水泥钢筋灰败的肌理。
白梓岑望着眼前的那一桩别墅房屋,眼眶逐渐湿润。她十岁前的记忆,都是发生在这里。父亲的温柔宠溺,母亲的善良慈爱,哥哥的勇敢保护,那时候的她活在父母编织的美好世界里。
白梓岑甚至能清楚明白地记得,屋子旁边有个小花园,那里种着一株月季,是她母亲最喜欢的花。推开门,左侧的房门旁边,应该是记录她和白梓彦兄妹俩身高涨幅的卡通尺具。这里所有的一切,白梓岑都谙熟于心。
被拐卖解救回来后,白梓岑也曾回来过,但那时,这里已经人去楼空。因为父母意外亡故,早年的产业宣告破产,而这个地方也早就被法院查封拍卖了。
身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踏着不紧不慢的步子靠近她。来人伸手,温柔地揽住她的肩头:“想起过去的事了?”梁延川悄悄地问她。
她含泪点了点头。
梁延川顺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物件,塞进白梓岑的掌心。白梓岑下意识地摊开一看,才发觉那赫然是一把钥匙。
他说:“我听许阿姨说,你们老家有个习俗,说是新婚前一天,新娘一定要住在自己的家里。之前也听许阿姨说过,你一直心心念念地想回家,于是就产生了把这幢房子买下来的念头。前些日子还担心之前法院拍卖会不会让房子易了主,又或是内部的装潢被人破坏了,结果没想到拿到钥匙之后,这里居然还好好的。”
白梓岑的眼眶有些酸,明明有无数的话语想要说出口,只是一到嘴边,却只变成了一句:“谢谢。”
“傻姑娘,明天就要嫁给我了,怎么今天还说谢谢。”
白梓岑埋首在他的怀里:“就是心里感动。”
梁延川慢条斯理地笑了:“许阿姨说你们老家注重仪式,新郎和新娘在结婚前一夜是不能见面的。所以今晚我只能把你留这儿了,等明天再来接你。”
“你不是自诩最不迷信风俗仪式的吗?怎么到自己结婚的时候,倒像是个信徒了。”
“这一辈子也就结这么一次婚了,迷信一次也无妨。”他轻描淡写。
她调笑道:“那你怎么不说,我老家还有新娘送嫁前,一定要有九十九响鞭炮,要抱着新娘跳火盆,还要有表兄弟帮忙把聘礼抬进来呢。”
“这些都会有的。”
这下,白梓岑倒是惊掉了下巴:“我不过是随口说说,你别当真。”
“许阿姨跟我说过了,你们这里嫁女儿的习俗都是固定的,想必要是你父母还在世,也总希望你照着老习俗嫁人,也好讨个吉利。我跟许阿姨都商量过了,她也赞成我这么做。”梁延川忽地笑了笑,“再说,这辈子也就这么一次,累一累也无妨了。”
白梓岑还想说些什么,只是一时间,所有话却像是哽在了喉咙似的,一句话也吐不出来。
他继续说:“等过些日子,时间空下来了,我就找人重新粉刷下这边的外墙,房子里面的东西也翻新些。这样,等到你哪天想回来看看的时候,我们就能带着陶陶一起回来了。”
“好。”
是夜,梁延川已经离开。
在婚礼的前一夜,白梓岑抱着膝盖坐在电视机前,陪许阿姨一起看电视。说是看,其实更准确来说,是听。许阿姨因为白内障引起的失明,仅能靠声音感知这个世界。
晚间时段,照例是被枯燥的社会新闻所垄断的。白梓岑坐在电视机前,听着听着,就有些困倦。
“小白……”许阿姨温柔地叫了她一声。
白梓岑以为是许阿姨不舒服,连思维都清醒了三分,立马转过头去,问:“怎么了?”
“你靠过来点,阿姨想跟你说说话。”
“好。”白梓岑慢悠悠地凑过去,等坐到许阿姨旁边,她又不紧不慢地伸出手,盈盈握住她枯老的手掌,说:“阿姨,我来了。”
那双失了明的双眼,眼梢微微上扬,拢成了一个慈爱的笑靥:“我一想到我们家小白明天要嫁人了,心里就有点舍不得。想想,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在你母亲的襁褓里。现在,一晃眼,你都已经是个当妈的人了。”
“是啊,时间过得很快。”白梓岑往许阿姨的肩膀上靠了靠,像是个依偎在母亲身畔的小女孩。
许阿姨伸出手,摸索着抚了抚白梓岑的脸颊,说:“其实,我原先觉得,像梁检这样的人,与你是极不匹配的。虽然他帮过我们很多,甚至还帮我打赢了成峰建设的官司,拿到了赔偿款。但当我知道你要跟他结婚的时候,心里仍是持反对意见的。”
白梓岑慷慨大方地笑了笑:“其实我也知道,就像在所有人眼中一样,我们并不相配。他是前途无量的检察官,而我更像是个拖累他的包袱。”
“快别这么说。”许阿姨皱了皱眉,“在阿姨心里,我们家小白是最好的女孩子,不可能配不上他。我只是听他说起,你坐牢是因为他,甚至连差点染上抑郁症也是因为他,心里气不过去罢了……”许阿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大概是因为长辈总是心疼自家的孩子,条件再好的家庭,在我眼里,也没有你的快乐重要。我也没生过孩子,唯一一个小辈也就是你和你哥哥,你哥哥去了之后,又只剩下了你一个,我就更看不得你吃苦了。况且一个人生来就那么短短几十年的时光,你在他身上花费了那么多年,都没有得到结果。我怕你嫁给他之后,仍旧没有什么结果。直到……”
“直到什么?”白梓岑好奇地问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