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骄阳似火,皇帝南巡归来。胤礽带上弘昰以及在京王公、朝臣出东便门,于大通桥等待龙舟凤船靠岸,跪迎父皇与皇祖母回京。
抱过弘昰,皇帝嗔一眼胤礽,“大热的天,带他来作甚,中暑了怎么办?”
扭头看着小脸通红的弘昰,额头都是汗珠子,皇帝拿过汗巾细心地给弘昰擦拭,心疼不已,“在宫里等着皇祖父就是,看把你热的。”
弘昰搂住皇祖父,啵一口皇祖父的脸后,嘟起小嘴,“皇祖父,你都不喜欢弘昰了。”
皇帝愣了愣,随后刮一下弘昰的小鼻子,“胡说,皇祖父最喜欢弘昰了。是谁乱嚼舌根,朕掌他的嘴。”
弘昰抬起小手,指向不远处靠岸的龙舟。共有三层的龙舟高大威烈,气势磅礴。
“皇祖父都不带我坐大龙舟。”
刚一听弘昰抱怨,皇帝还真以为有大人教唆些有的没的挑拨他与孙子之间的感情。现在一听弘昰的理由,单纯无邪,皇帝笑呵呵地哄起孙子。
“是皇祖父不好,下次,待我们弘昰再长高些,一定带上你。”
小家伙皱着眉头,对祖父的话半信半疑。阿玛还不够高吗?大伯父、叔叔们都能去,可为什么没带阿玛一道去呢?自己要什么时候才能长高嘛,真是让人着急。
眼巴巴瞅着大龙舟,弘昰煞有介事老气横秋地叹了一气。
皇帝听到这声叹息,顿时哈哈大笑,一面抱着孙子走向御辇,一面逗着小家伙,“瞧把朕的大孙子伤心成这样,倒真是朕的不是了。”
御辇走动起来,胤礽兄弟几人上马随在前后。胤祉打马贴到胤礽身侧,探过身子挨近,“二哥,你是不是收到风声,知道汗阿玛心情不好,这才特地把弘昰带来哄汗阿玛高兴。”
胤礽目视前方,吝啬得连半点余光都没给胤祉,“我在你眼里已经蠢到要靠儿子讨好汗阿玛了吗?你还是先约束好你自己吧!”
架不住心虚,胤祉上半身都快歪到胤礽身上,特想再解释两句。胤禔打马过来,照着胤祉坐骑的后臀给了一鞭子,那马立时就要往前冲去。多亏胤礽反应快,帮忙拽了一把缰绳,胤祉受惊的马才稳住脚步,缓和下来。
“老三,你这是一日不见太子,你就思念得如隔三秋吗?才见上,你就迫不及待地往上靠,干脆同乘一匹马,腻歪个够得了。”
胤禔丢下这番冷嘲热讽,越过胤礽、胤祉,去到前方领队。
胤祉小声嘀咕了一句,“二哥,汗阿玛是真的生气了。”随后,胤祉落后胤礽半个马身,就此保持距离,亦步亦趋。
带弘昰过来,纯粹是因为儿子想看大龙舟,再者小家伙也念叨皇祖父,毕竟皇帝对弘昰疼爱非常。至于胤祉口中的提醒,胤礽倒是提前得到了消息。
此番南巡,皇帝本就有改善国库尴尬处境的意图,毕竟江南诸省较为富庶,漕粮、税银向来占朝廷收入的大头。再者,头几年,皇帝尽行豁免浙江一带的旧欠钱粮,受灾地区,也多方赈济。原想着,恩泽屡加,给了休养生息的时间,现今,应该能看到一副百姓生活丰足的景象。
然而,皇帝亲眼目睹的却是,百姓生计大不如前。皇帝的期待被泼了冷水,心里别提有多郁闷了。
究查原因,还不是州府县官不实心为民,侵取税款,中饱私囊,馈送上司。本是微小易结的案件,却莫名牵连多人,趁机敲诈。负责监管地方官员的督抚不是不知道这些情弊,可不仅不厘剔查处,反而举荐行贿的贪吏,纠劾廉正的官员,以致民生离散。
皇帝回京后没两天,立刻下谕大学士、九卿、詹事、科道等,对各督抚展开核查。凡是贪污害民者,呈报上来,该革除、刑罚、发配等等,一律严正治罪,绝不宽恕。
***
西苑瀛台周匝临水,花木山石簇拥亭台楼阁,从远处看去宛如海中仙岛,如梦似幻。皇帝已经着人安排,过不上几日就奉皇太后过去畅春园避暑。在这之前,皇帝居住瀛台,先借助太液池的清凉水风解解暑气。
胤礽受召往瀛台见父皇,瀛台北建石桥与岸相连,胤礽至桥前下马,步行过桥上岛,穿仁曜门直径去位于岛上最南端的迎薰亭。
迎薰亭立于水中,有一汉白玉石小桥横卧连接。胤礽离小桥尚有距离,一位身着茶驼色太监服的年轻太监疾步迎上,恭恭敬敬给胤礽请安。
“乔守木?”胤礽意外地挑挑眉。梁九功歇了?还是说除了乾清宫,魏珠的监管范围扩宽了?
原先魏珠的确只负责乾清宫,但此番皇帝南巡回来后,把皇帝凡京城所居所有宫苑的衣食住行都交给了魏珠。而梁九功只有皇帝出京后,才随侍周围,在京期间,则协助敬事房总管打理事务。
听过乔守木的禀报,胤礽心里咯噔一下。梁九功已然尽量与索额图保持距离,父皇此举,终究还是信不过梁九功。推及开去,莫非是要循序渐进对赫舍里家族动手了?
裹挟水气的阵阵凉风拂来,柳枝曼动腰肢,胤礽不为所动,面色如常。
胤礽回身打量了几眼乔守木,一晃,魏珠的这位小徒弟都已长成将近双十的青年了。
魏珠动手脚拆散鹿角的事儿,胤礽早已知晓。能使得动魏珠的人,除了胤禔一党,也不会是他人。确切的说,直接指向隆科多也不为过。给佟国维的鹿角,佟贵妃早不送晚不送,偏偏紧着胤礽孝敬父皇时,就一道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