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到底信不过什么!”
嘉语别过脸去,望着窗外花红柳绿的雨帘,怆然道:“我信不过命运。”
没有人知道命运是怎样一回事,没有人知道命运会怎样安排,那些传说中亘古不变的东西,在乱世里,多半都会粉碎。
只有经历过乱世的人才懂。
何况感情……从来都不是可以依仗的东西。所以天真的姑娘讨人喜欢,因为她们热情,她们有力气去全心全意地信任,直到这信任把她所有的后路都烧个精光,这时候她会发现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被撂在了半空中。
发现自己所依仗的,不过是一根稻草。
那种恐惧,会把人逼疯。
自重生以来,她谋划过一些事,她做过一些努力,但是这个世界并不因为她的努力而停止堕落,姚太后仍然大肆挥霍,热衷佛事,攀比豪奢的宗室,洛阳繁华的背后,百孔千疮的江山,空虚的国库,与尸位素餐的权贵。
命运往往会把人逼到无法选择,她是不想为难自己,又何尝不是不想为难他萧阮。
萧阮最后也没有让嘉语见到宫姨娘,只让她改日再来,或者——“不急。”嘉语记得萧阮说到这两个字时候,意味深长微微一笑,恍然旧日丰神。他是个固执的人,若非固执,如何捱得到那一日。
她理所当然地说服不了他。
最后也不过是枯坐,银釜之中,茶水咕噜噜响了一下午,和着风声雨声。
嘉语怏怏出来,连翘惯会的察言观色,也不多问,只和薄荷打手势,薄荷会意,想好了送嘉语一行人出了门,就回头打探。却听嘉语道:“我明儿再来……薄荷你明儿陪着姨娘,不要走开了。”
薄荷点头应下不提。
嘉语到家,首先就去找昭熙,昭熙却不在,也是无可奈何。雨淅淅沥沥又下了整晚,不时有雷轰鸣,到次日起来,绿肥红瘦,天倒是放晴了,地上湿一块干一块,屋檐下的水渍,衬着青砖乌瓦,像是水墨画。
恰好嘉言来找她——嘉言一向说到做到,说好了要给阿姐绣荷包,就真给阿姐绣荷包,虽然指头被针扎了不少下,绣出来的鸳鸯也像鱼多过像鸭子,但是既然绣成了,还是要给阿姐鉴赏一番。
见嘉语又要出门,嘉言阴阳怪气道:“人家小娘子要出阁了,日日都守在家里,哪有阿姐这样,三天两头就往外跑的?”
嘉语淡淡只说了句:“就你知道得多!”
嘉言:……
她阿姐这张嘴,是越来越可怕了,没事都嗖嗖嗖往外飞刀子,她好想念刚来洛阳时候怯生生的阿姐啊!
嘉语不理会嘉言的幽怨,也不知道嘉言来做什么,她急着去见宫姨娘,昨儿晚上都想了整晚,虽然萧阮确实不会伤害宫姨娘,就怕宫姨娘受到惊吓,便没有,对于宫姨娘来说,与这个前女婿会晤,想必也不会是什么愉快的事。
心事想了一路,车稳稳停到了咸阳王的宅子外,薄荷这回没有来迎,想是照她说的陪宫姨娘去了。
照例留下连翘,走到宫姨娘屋前,这回倒不敢再贸然说什么,先叫了声:“姨娘!”
也不知道薄荷是如何哄的,宫姨娘这回却是应了声:“你又来做什么?”声音里又是委屈又是伤心。
嘉语道:“我来看姨娘好不好。”
屋里良久没有声息,然后是薄荷规劝的声音:“姨娘就念着我们姑娘这份心吧!”
宫姨娘没有作答,嘉语也不催,屋里屋外都悄没声息。嘉语反而怀念起昨天的雨来,有雨声响着,好歹没这么空。
“你下去!”忽听得宫姨娘喝道,却带出哭腔来。
一阵远去的脚步声。
嘉语猜宫姨娘是有话要与她说,怕有人在跟前,下了她的面子,这几个月,想来也哭得不少,从冬到春,嘉语又是心酸,又是难过,再叫了一声:“姨娘!”
宫姨娘道:“薄荷说你昨儿也来过,只是我睡过了头。”
这么说,是用了药?嘉语心里暗忖,也好,免了惊吓,横竖她姨娘也不是个细致的人。口中只应道:“是。”
“薄荷说王妃给你定了人,是李家的孩子,人可还好?”
嘉语鼻子越发酸楚,也只能再应一声:“是,姨娘——”
“阿袖出阁了,大郎眼见着也要成亲,如今连三娘你也定了,姨娘就再没什么牵挂——”
“我想请姨娘为我加簪!”嘉语打断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