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秀才却道:“我这些时日看大郎兄弟,齐氏虽……不堪,到底是他们生母,血脉天性难以割舍,大郎虽有怨怼,却疏阔豁达,小郎心思细腻,自艾情伤,有失君子气量。”
何栖道:“人心几窍,不好分说,小郎虽多思行动却没偏差,阿爹未免苛责。”
何秀才道:“小郎读书人,君子立身,诚孝为首。”
何栖不欲反驳,戏道:“莫非百种品行,余者低劣不堪,只拣了这两样做好,便是君子了?”
说得何秀才摇头轻笑,道:“阿圆又自强辩。”
因这节,何栖把沈拓的衣衫收在箱中一时倒忘了,沈拓连看都不看,反问:“她尽做不合时宜的事,可有说不中听的话?”
何栖见他不愿穿,也只收在了箱底,回道:“她又不是亲来,不中听的话哪会过别人的嘴说出来的?”
沈拓还嫌不够似得,合上箱盖,笑道:“既如此,别个坏了过节的兴头。”
何栖笑依了,就此揭过再不提及,那两件衣衫也只陈在箱底,空染樟香,鲜艳不再。
。
除夕当日,举家起个大早,便连施翎这等贪觉的,也是边打着哈欠边挣扎着起身,等捧着海碗吃了米粥并几个炊饼,这才精神起来。
何栖掩嘴笑,道:“今日再不让你们闲的,阿翎与小郎去挂桃符,贴钟魁。大郎帮忙搬了炉子出来架了油锅,将肉剁了臊子。”
阿娣早洗净了肉,连同姜蒜并一食案端了出来。沈拓操刀,拭了下刀刃,嫌弃不够锋利,又嫌桌案不稳。
何栖道:“只你事多,不过剁肉,但倒挑这些许刺来。”
沈拓辩解道:“阿圆知行家里手,头等重要的便是行头,哪里将就。”
何栖睨他一眼:“胡吹得法螺。”
沈拓笑:“娘子只管吩咐,你是要精肉的臊子,还是肥肉的臊子?包管精的不见半点肥的,肥的不见半丝精的。”
何栖嫌弃他事多,捉弄道:“那你精、肥各剁了,休让我找了差错来。”
阿娣在旁边眨眼,她虽怕沈拓,还是忍不住缩了脖子,疑惑张口:“娘子,炸丸子雪花肉最好,精的也好,肥肉剁了臊子使什么?”
何栖撇嘴笑道:“你家郎主使力只使嘴,多分派事与他。事后将精、肥臊子一拌也是一般道理。”
沈拓磨好刀,听了摇头:“阿圆只拿我消遣。”
他说归说,剁起肉来确实又快又好又细,何栖拍手:“大郎不是虚言,可以架了铺子卖肉去。”
何秀才拿铫子熬浆糊,施翎不够耐性跑进跑出,只管将问:“何公,可使得了?”又拿手沾了沾,直接塞了嘴里。
何秀才叹道:“你与小郎先挂了桃符,几息便要来看上一回。”
施翎愁眉苦脸:“小郎叽歪得很,高了不成,低了不成,偏了不成,没齐整也不成,跟绣花似的,不过两块桃板,非要做出道场来。”
何秀才赶他:“小郎个低,怕是够不上,你倒撇下他来与我捣乱。”
施翎吃着浆糊香甜,又偷了几口,抬脚出去听何栖夸沈拓肉剁得好,笑道:“哥哥砍得人胳膊,还剁不来肉臊?”
直把一边刮鱼鳞的阿娣吓得浑身一抖,真当沈拓手沾人血的。直想:娘子和气,秀才公也没架子,只郎主吓人。听闻是衙门的差役,说不得打杀过人。
何栖知他顽笑,斥道:“快去挂符,只在这胡说。”
施翎哈哈大笑走了。
沈拓真个剁了两样肉臊,笑着看何栖拌了精肥,加了姜蒜细抹搅和成泥,烧热油锅,捏了汤圆大小的丸子,一个一个入锅炸得焦香。施翎在外闻得香味,抛下沈计,也不嫌烫,捏了几个在手里,边吃边走,尚未走到院门口,全都下了肚,又返身拿了几个。
沈计气呼呼进来道:“施大哥不帮忙,还撇下我偷嘴。”
施翎塞一个丸子在他嘴里:“小人家哪来气性,与你一个丸子,你我作个同伙。”
沈拓杀了鸡,拿滚水烫了褪毛,何栖道:“大郎留几根尾羽,祭祖要用。”觑着何秀才不察,将一个丸子喂他。
沈拓早看得眼馋,心喜何栖体贴得,嚼了嚼,满口肉香,独自在那边拔着鸡毛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