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据这伙人初至,里面有生面孔,也有熟面孔。曹英暂且撇开心头的担忧,笑道:“今日当你们远客,既是客,怎能少了酒肉。”让徐安等人在码头歇息等侯,叫上陈据、一同去食肆杀鸡买酒。
食肆铺主与曹英厮混得熟,远远见了便笑:“曹郎君来得巧,网了一笼的虾,恰好就酒。”
曹英拉了陈据,过来一看,水桶果然养了活虾,拍腿道:“却是不凑巧,告与阿公知晓,我等的兄弟伙计到了。他们连夜赶路,草鞋磨得脚破,硬饼塞得肠痛,我少不得要与他们一餐饱饭热菜。”
铺主便问人数。
曹英答了,道:“人多,张罗不开,我正想与阿公讨个主意呢。”又拉过陈据,道,“这是我交好的兄弟,姓陈名据,也是直肠通底的脾气。”
陈据见曹英与店主熟稔,一时也摸不着头脑,不过,他是哄得鬼上岸之人,端了笑脸与店主揖礼,心道:他岁老,多些礼数也是应当。
店主也为难,道:“这么多人,小店简陋,酒倒罢,也备得几坛,想来你们初来应事,也不愿吃得烂醉,菜蔬实寻不来。”
陈据笑道:“我们都是些粗人,也不挑嘴,也不问好坏,只图热汤暖暖肠胃。”
店主想了想,道:“既如此,也不必米饭,蒸几屉炊饼,杀几只肥鸡,或炖或炙,再来几尾活鱼,做汤切脍,勉强倒能对付过去。”
曹英大喜,道:“如此便好,劳烦阿公张罗。”
店主呵呵一乐:“我却不是白做,每日赚得郎君的银钱。”
曹英道:“买卖也分真心合意。”拉了陈据坐下,唤过店伙计,道,“我与我家兄弟吃上一杯,不拘什么,将些酒菜。”
陈据见曹英特地拉上自己,路上便想着:曹英许是有话要说。
果然,曹英与他倒酒,又挠挠浓密杂乱的头发,道:“陈兄弟不是外人,我也不愿拿话探你,坏了你我的情分,我是不喜拐弯的,爱直问,要是言语不当,陈兄弟当我无心,切莫记在心里。”
陈据忙道:“哥哥知我,我虽不是君子,却不是小鸡肚肠。哥哥有话,只管问我。”
曹英道:“强将也怕弱兵,何况我这个狗头将军。不是我眼高,看不见人,实是……大郎与弟妹雇的人,实是让我为难。徐安与方八自是百里挑一,卢存倒也罢,虽小,却算不得船工,大郎与卢郎君将他托付与我,我自不会推辞,让他跟在我身边便是,若是吃不得苦,只让他在船上顽,回桃溪时好生带回自有了交待。可方娘子,她一个女娘,凭得手上有功夫,在船上总是不便。”曹英道,“此处没人,我又不与陈兄弟外道,说话也不必顾忌着什么。一船青壮,见了母猪都要多看几眼,呱叽几句,更何况身边有个清秀娘子,出事如何是好?”
陈据笑道:“哥哥是没见过方娘子的身手,凶悍得很。”
曹英仍是皱眉,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又道,“弟妹一向谨慎,此番实在有失妥当。”
陈据叹道:“嫂嫂实是聪敏,我是再也不敢小瞧她,她料着哥哥有微词,便托了我一句话,道:应下方娘子,虽说有她的私心,然,方娘子实有过人之处。只是,大家一处有商有量才是上策,最忌的便是一言堂。曹哥哥用方娘子几日,实不相宜,再辞不迟。”
曹英奇道:“弟妹这般看重她?”
陈据道:“她们合拍得很,见了便凑到一块咕叽个没完,要不是方娘子来了宜州,说不得哥哥都要退一射之地呢。”
曹英摸着络腮胡哈哈一笑,拍了拍桌案,道:“直娘贼,为了我家表弟,也得将方娘子留在宜州。她们日日一处,将我表弟弃在一边,我何时才能得侄儿侄女?”
陈据被他吓一跳,摸摸脸上的酒,抱怨道:“哥哥想得一出又一出。”
曹英笑道:“不过一说。”
陈据道:“自己人如何都好说,方娘子不是小气的。曹哥哥说的那几个船工怎起得冲突?”
曹英冷哼:“好酒好肉养得心大,反倒要拿捏我,偏我要摆出恶人面孔,才消停。”
陈据皱眉:“他们既有这些心思,如何肯用心教我们?”
曹英道:“我肚里也不愿再用他们,等你来才好作为。”
陈据点头:“他们不存好心,又有嫌隙,实不好多留。”
二人边吃酒边议定,一面先敷衍着船工,一面去码头另寻可用之人。曹英搓手道:“我这段时日,真是一个晚上一个盼头,前晚还盼着河通,明日便能家转;隔晚又盼着挖渠再迟些,好让我们立交我学些船运本事,不然,半桶水哗哗作响,哪有颜面去见表弟表妹。”
陈据点头:“我这心也是七上八下,与曹哥哥一般无二。”端酒笑道,“管他,想得脑袋花开,也没个鸟用,干了再说,再大不了,白来一趟,还能少个一斤肉?”
曹英点头,吃干一碗酒,道:“陈兄弟话粗理不粗,不过,我便是少个一斤肉没甚打紧。”
他二人去了食肆半日也不见回转,徐安方娘子都耐得脾性,只把卢大等得焦躁。凑到在一株老树桩下闭目养神的徐安身前,低声问道:“徐叔,徐叔,你说:曹叔与陈叔背着人说些什么?”
徐安连眼懒得睁开,道:“你是猴性,这便急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