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可不是平头百姓。”封莉有些不爽,怎么说自己老爸也是退休的厅级干部,老公是大型国企总工,和这些真正的老百姓绝对不是一个层次的。
“我们那口子还是个副局长呢,还不是这样。”妇女瞥了封莉一眼,有些较劲的意思了。
“什么局啊?”封莉问道。
“淮门市气象局。”女人说。
封莉哑然失笑,一个事业单位清水衙门还有啥好说的。
那边马晓伟和小货车的司机因为费用问题吵吵嚷嚷,最终妥协,多付了一百块钱,人家还不负责搬上楼,偏巧电梯又坏了,一个个沉重的箱子全得自己往上搬。
马晓伟想叫儿子一起搬,封莉叫停:“他还是个孩子,把腰闪了怎么办,要你个大男人有啥用,你能干就干,不能干就去劳务市场花钱雇人来干,这么点小事还用我教你么?”
这话没错,马晓伟在具体小事上确实差点意思,他的人生之路太顺了,入赘之后上了顺风车,在厂里做技术员,凡事不用亲自干活,下面有工人,有劳务派遣,还有民工临时工,所以他真没这个概念。
屈辱啊,马晓伟脸涨得通红,有火发不出来,一股犟劲上来,他今天非要一个人把东西全搬上去不可。
忽然手机响了,熟悉的号码,是总工办的固定电话,原来是喊他开会的。
“今天星期天开什么会?”马晓伟很纳闷。
“高总上周就定下的会议,中层以上必须参加,不参加要提交书面申请。”那边说。
马晓伟这才想起来,确实是这茬子事儿,自己被架空之后,觉得这些会议参加不参加意义不大,但你参加了是没啥意思,不参加,那对你的敌人而言,意思就大了。
他可以想象,自己没参加会议,那几个副总工阴阳怪气,指桑骂槐的样子,而高明则是高高在上,乐见其成。
政治啊,就是这么操蛋,当你觉得自己成了太子的时候,也成了众矢之的,敌视忌惮你的人之中,也有你的父皇。
马晓伟想了想,还是编了一条微信发给高明,解释自己为了儿子学业来近江,忘记请假,以后一定注意。
高明没回复,马晓伟心里这根刺也算是扎下了,他继续搬行李上楼,几趟下来浑身臭汗,索性把行李中儿子的球衣拿出来换上,换下皮鞋,穿上儿子的耐克继续劳动。
下到一楼,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走来,马晓伟揉揉眼睛,有点不可置信,我是在做梦么,欧离竟然出现在这里。
他没有做梦,阿狸已经从船厂中学离职,现在近江外国语学校找了个临时工作,不过不是教英文,而是负责学生生活的辅导员,那她也乐意,学校不提供宿舍,所以也在这儿找房子租。
两人见面一番寒暄,马晓伟感慨万千,和阿狸之间确实是有缘的,但有缘无分,总是有种把握不住的缺憾。
“租这儿就挺好的,方便,咱们以后就是邻居了。”马晓伟说。
“你也住这儿?”阿狸有些不解,难道马总工调职了,不在江尾工作了。
马晓伟回过味来,是封莉陪读,不是自己,邻居个毛啊。
“主要是他妈妈在这儿。”马晓伟说,“反正大家离得近是好事,你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我经常来近江,能帮上忙。”
“那先谢谢你。”阿狸很客气,其实她不一定住在这个小区,她在考虑,是自己租住还是和暖暖住在一起。
当然这些无须告诉马晓伟。
偶遇阿狸,是近江之行唯一的亮点,把新家安顿好之后,封莉带着儿子在近江先熟悉几天,马晓伟开车回家,高速路上遭遇大暴雨,十几辆车连环追尾。
马总工的帕萨特被海水泡坏之后,一直没买新车,这辆车都是借的,前后撞的面目全非,好在有保险,但也没脸见人,愧对朋友。
成年人之间哪有友谊,都是利益交换,你用了人家的车,没有兑换利益给人家,怎么能行。
本来很多人把马晓伟当成期货,在他身上押宝,现在都醒悟过来了,这宝押错了,秦德昌马上就要退,高明上位已经内定,马晓伟不但不能递补总经理,很可能连总工的职位都保不住。
高明终于回了信息,礼貌的让人生疏。
下一次总经理会议,居然没通知马晓伟,总工办一群人去开会,硬是没有人和他说一声,这不仅是架空,而是边缘化了。
马晓伟很消沉,一向注意形象的他连脸都忘了刮,瘦削的面孔上长满了胡茬子,每天上班打卡,对着空荡荡的办公桌发呆。
钻井平台他插不上手,海卫公司没有任何业务,只有一帮不省心的老娘们,往日那些趋炎附势的人都改换门庭,没人来巴结自己,连应酬都少了许多,偶尔有,也是作为陪客。
马晓伟想过辞职,却不甘心。
二十年的积累就这样拱手投降,不能接受,可是这冷板凳不知道会坐多少年,只要高明在位一天,自己就不会有出头之日。
他也想过去找高明表忠心,随即就打消了这个愚蠢的念头,越是这样做,越是会引起高明的忌惮,自己不是勾践,高明也不是夫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