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知道剧情就像掌握了千里眼——比方说,她知道某位令人闻风丧胆的狙击手一直在追查一个图腾,那图腾的纹样有如一轮弯月,而“月亮”又是由曲度不同的圆弧组成,看起来很有几分古怪。
白芷对这个在漫画中出现数次的图案记忆犹新,有空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辞辛劳地跑了小半个街区挑好一家还不错的木工店。毕竟做戏要做全套,东西有多还原得看师傅手艺,白芷货比三家,终于确定他们家能对自己凭印象重现的图腾依葫芦画瓢出一个精致点的小物件——人口稀少的后末日,难啊。
她戴上这条简易项链,嘚瑟地到还蒙着湿气的镜子跟前转了一圈,这才消停地往床上一躺,望着天花板伸了个懒腰。
别了,筒子楼。
油腻腻的楼板上结着黑渍,窗外还能隐约听到砸碎酒瓶的声音,八成又是哪个买不起酒或毒品的流浪汉行尸走肉一样地发泄着愤懑。当生活不尽人意,就会有人用这种廉价的方式来麻痹自己,白芷也习惯了不时在街上碰到瘾君子的日子。
所幸她的未来很快就会跳出这种泥潭——也可能会更糟。但无论如何,那都是之后要考虑的事了,她今天只用舒舒服服睡一觉就好。
要说轻松,一切悬而未决的时候也不至于有多轻松。
不过白芷一贯有个良好心态,还很会照顾自己。考虑到消耗过大要休养生息,她专程请了半天假,直到被那块破锣嗓子的闹钟从回笼觉里吵醒,她才慢悠悠地打着哈欠准备去上班。
第十区从早到晚都是乱糟糟的——尤其是下街区,只是比起高峰期要稍微宽松点而已。临近的八、九区广告牌上几年如一日地滚动着仿生伴侣的不同标语,可惜都比不上朗朗上口的那一句深入人心。
假是请对了,昨天的后遗症挺明显,白芷走到目的地时都还感觉脚步有些虚浮,然而她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了别处——一小撮人正围在店门口,站了后头的还抻着个脖子往里瞅,生怕少看一点热闹。
隐隐能听到扯着嗓子的叫骂,还有什么东西被一脚踹翻的声音。她也没急着进去,先站在原地竖起了耳朵。
“少在这狗叫,给你脸了敢跟老子要账!就他妈的不付钱能怎样,老子伸两根手指平了你这馆子信不信?!”
白芷:“……”
她就知道。
世道如此,指望有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做梦。围观者里有她都认得出来的熟客,脸上无一例外地挂着幸灾乐祸,哪有半分掺和的打算。
前门是挤不进去了,她溜溜达达地绕了一小圈,推开了那扇没锁的后门。
后厨空无一人,前面出了那么大的事,杨家父女显然都在大堂。只有连接着两边的复合板门虚掩着,能从缝隙里窥见些许端倪。
白芷最先看到的是杨老板坐倒在地上的臃肿身体,他脑门被砸破了,顺着额角淌下来的鲜血让那边眼睛都睁不开。凶器——那把凳子就横在脚边,杨澄正试图用自己单薄的肩膀撑起父亲,他们俩的异能和战斗无关,此刻完完全全地居于下风。
而始作俑者站在父女两人的正对面,气场与地痞相差无二的混混青年染了一头枯黄杂毛,正轻蔑地砸着打了舌钉的舌头,裸露出来的左大臂上盘踞着形似骨架的纹身——她知道这玩意儿是第十区某个新兴帮派的标志。
……具体叫什么名儿就想不起来了。
白芷觉得这不能怪她,毕竟初来乍到,就算餐馆可以说是消息最灵通的场所之一,她一个才来一个月的小小打工人能打听多少。
不过看对方嚣张的样子,八成是依仗着帮派势力在背后撑腰。
“老子来你家是给你面子,连个饭都没吃爽,”黄毛嘴里还叼着根用来剔牙的牙签,懒洋洋道,“说吧,这损失怎么赔?”
他当然不是准备真要个答案,一双贼溜溜的眼睛就瞧向了半跪在父亲旁边的女孩。一下子明白过来的杨澄惊怒交加,正欲躲开他伸向自己的手,后者的另一条胳膊肘先“当”地撞上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金属盆,直接卡了一下麻筋。
“我操——”
黄毛暴怒。
“你没长眼睛?!”
他骤然回过头,视线在白芷脸上停顿了片刻,还来不及进一步发作,随之被打翻的凉水已经一滴不剩地泼了他满身。刚才还趾高气昂的地痞转眼成了落汤鸡,门外瞬间响起了哄笑和嘘声。
端着水盆“失手”的小店员忙不迭地连声道歉,这丝毫没办法浇灭黄毛恼羞成怒的火气——只不过他吐出第一个字之前,突然察觉到了来自另一侧的异动。
聚集在店门口的人群分开了,有谁头也不抬地穿过他们让开的空隙。他完全无视了这场闹剧,唯一能从面具孔洞中看到的黑眸也冷漠地扫过店内乱象,然后旁若无人地走向自己平时的老位置,直接将背着的那杆狙击步|枪放在了桌上。
声音很清脆。
回荡在鸦雀无声的店内,有种别样的响亮。
他似乎没有出手的打算,然而总有一些人,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震慑。狙击手无疑属于这个类型,黄毛像个破风箱似的胸口起伏,发热的头脑暂时冷静下来——暂时,因为他很快就有了种与预期完全不一样的灼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