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衣衣知道,她可以没有父母,但绝不能失了阿嬷的宠爱。
阿嬷是她伸手便可以抓住的唯一稻草。
活着,比其他一些七七八八都重要。
所以,这些年她纵使再想念母亲,也隐忍不发,从未向阿嬷探求过母亲的踪迹。
而凌衣衣的阿嬷,乌浓神女梅香,许是因为心中有难言之隐,这些年竟然也从未当着凌衣衣的面,提及过凌照水。
神女把对女儿的愧疚和思念,全部都弥补在外孙女儿的身上。
她为凌衣衣遮风挡雨,给她世间繁华,教她御兽前行。
隔代相亲,算是掏心掏肺。
不过乌浓神女这份未及明说的好意,却让凌衣衣倍感惶恐与压力,也让凌照水忍痛退避三舍。
此前七载,凌照水只知乌浓圣地住着乌浓神女,并不知晓那乌浓神女便是自己的母亲。
乌浓小公主日日受神女恩惠和教习,却并不知道,她作为乌浓神女嫡亲的血脉,完全当得起神女和乌浓一族的这份厚爱。
母女三人努力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生怕平衡打破了,便会损伤了彼此。
血浓于水,到了祖孙三代身上,成了对面不识,成了有口难认。
眼下的境况,大约是凌衣衣自出生起同生母联结得最密切的一次。
想象着生母很可能就在自己周围了,凌衣衣本能地想抓紧她。
很小的时候,凌衣衣想象着自己如果见到了母亲,一定要亲口逼问她,
“为什么?”
为什么生下她,又为什么生而不养?
等大一些以后,她已然习惯了孤独与独立,她对母亲的诉求,就变成了理智的溯源,她很想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生就了一副什么样的相貌,喜欢做一些什么样的事。
母亲即便是死了,这些事也应该要有个答案。
毕竟母亲的一切,便是自己生命的归属。
满腔期盼难以抑制,当所有的情绪都烘托到咽喉处的时候,小小的女孩,终于崩不住了,冲着四周大喊道:
“她在哪?”
四面依旧楚歌中,长风卷席着黄沙,读不懂幼女的哀愁。
“她来了,就在这里。”
此刻的凌照水就在桑鸦城中,而且就站在生母梅香的面前。
“她说,她一定亲自要向乌浓神女讨一样重要的东西。”
大雍新君脑中一点点回忆着一路上凌照水无意中流露的坚决与哀伤。
他原先不明白凌照水所说那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如今好像猜到了:
孩子,自然是父母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虽然凌照水向新君隐瞒了凌衣衣的存在,但新君很快就释然了,他见过凌照水不顾一切守护凌三川,便也同样相信,凌照水将凌衣衣送入乌浓圣地,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以多年道听的讯息来论,乌浓神女虽然恶名在外,但对这位乌浓小公主似乎格外宠溺。
这些原本以为同自己并无相关的信息极大地安慰了新君:
他的女儿,诚然值得更好,但好在眼下过得不算差。
从战局上来看,边关战乱,大雍君主亲征,他的目光一早便盯住了乌浓桑鸦城。
七年前,乌浓人的野心和谋划功亏一篑,最终没能覆亡大雍政权。
打草惊蛇,必遭蛇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