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惶北逃的乌浓族人理应有这样的觉悟。
他们到底还是小看了大雍王朝,给归来的大将军王留了太长的蛰伏时间。
世人早该料想到,诸如乌浓国这般隐于暗中搅动风云的蛇鼠之辈,必不容于大雍新君。
新君果断拔出了乌浓人在大雍京都城的残余势力,禁止了乌浓奸细踏足大雍朝的领地。
可要真正打击乌浓一族,这些还远远不够。
蛇鼠之辈,狡兔之窟,不彻底剿灭它,便永远都是个难缠的祸患。
大雍新君做事果决,一向不留后患。
新君有此决心,唯一的顾及便是,凌照水。
“你想去做什么便做什么,我未必能给你助益,但也一定不会是你的后腿。”
这是凌姑娘的态度。
凌照水想过这个问题,千百遍。
她也很早就面临过这个问题。
当初她并不知晓乌浓神女便是她假死的生母梅香时,便面临过这个问题。
无可避讳的是,凌照水的身上,流有一半的乌浓血脉。
对此,她做不到完全无动于衷。
当年她将万千西淸旧部带下新远荒山的初衷,便是受善恶观驱使,想要救赎自己血脉中的罪恶。
这些年,她与西淸旧部,与达拉王子呆在一起,有时听他们细述起风平浪静、安居乐业的曾经,会忍不住跟着唏嘘:
已所不欲,勿施于人。
诚然,千百年前,乌浓为西域各族共灭,致使乌浓人饱尝国破家亡之苦。乌浓王族想为流散的血脉,寻找一个依归处,这本无可厚非。
可是,立国安民不该踩踏着无辜者的血肉。
西域之境,尚有许多未开发的土地,只要北宸和大雍两个大国首肯,乌浓人完全可以找到一方安居之地。
可是,乌浓人偏偏盯上了在乌川遗址上定居的西淸。
西淸国,在乌浓王族覆亡百年后才建国,与世无争,曲乐繁荣,是西域大地上最会唱歌的民族。
他们的软肋,大约便是王室不兴,兵丁不多。
乌浓王妃撺掇了北宸王的野心,北宸铁骑踏平西淸王都的那一刻,西淸国人重蹈了乌浓人的命运。
乌浓人有苦,可西淸族人何辜?
乌浓人眼中只有自己的悲歌,对于别人的妻离子散、父死母丧,便可以心安理得地视而不见。
北宸人眼中只有自己的利益,习惯了只用铁蹄说话,指鹿为马,全凭强权者的一句话。
弱肉强食,似乎是古往今来最合乎自然与规律的定义。
人们对这铁律,似乎也早已默认。
胜利者为此沾沾自喜,北宸人以铁蹄相逼,鼓动着四方之邻,纷纷与乌浓建交。
建交是小,苟活为大,没有人会为了一点子不舒服的感觉去得罪强大的北宸国。
在新乡时,达拉王子曾问过凌照水一个问题:
“你一个乌浓人,殚精竭虑在为西淸练兵,不觉得变扭吗?”
彼时的凌姑娘,被沙场上的风尘弄得灰头土面,唯剩一双剪水眸子熠熠生辉,永远都不会被人忽视:
“我没有立场。”